从云一口气奔到桥边,银亮的河水好像翻腾在脑子里。
守卫?那个人是天心守卫吗,为什么说跳河就跳河……不不,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先救人啊!
从云最不能理解的是河岸边的这些围观群众,还好他水性不错,分开众人就要跟着跳下去。
可惜群众们的抗性比他水性还高,看他要跳,十多双手将他拖了回来。
“你们就这么见死不救?”从云几乎惊呆,眼看着那人还举着手呆在河水中央,一副溺水者的恍惚模样。
“不是见死不救。你是外乡人吧?”有位热心旁观者看了眼从云。
“在本地没有人不知道这位的大名。”旁观者特意解释了下不是从服饰上看出的,“这已经是我们这里的一道特殊风景线了。”
“啊?”
从云有点没反应过来,再望过去,只见那名溺水者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还以为彻底沉了下去,刚要着急行动,再看时那名号称“守卫”的人已经若无其事一般,分开水浪,游到了这边的陆地上。
所有围观者自发地给他让了块地方。仔细看去,河岸附近……还带着标号的?
从云脑筋有点抽搐,数字还挺长。从架桥东端一路向这边延伸,河岸周围像是足球场的格子一样标好了区域和各种数字,1、2、3……远远望过来再望过去,200之后还有延伸。
这些数字……
还没等想明白,西侧爆发了一阵欢呼。
”4号!我就说是4号,给钱给钱!“有人得意洋洋。
“切,真衰!”有人垂头丧气,将王城的流动货币小天币扔了过去。
从云呆望着那名守卫像什么都没听见看见一样,拖着湿漉漉的身体和滴水的蓬乱头发、破洞鞋子,流浪汉一般继续向架桥入口方向走去了。
他登陆的河岸区域赫然写着数字“4”。
他前进的方向竟然还是架桥的栅栏。
“……这是搞什么?”从云已经看不懂了。
“所以说你新来的,不知道。这个人已经在这里跳了十年河了,我们没事都在这边赌,看他下次会从哪边登陆,押中了给不少钱呢。”
“十年?”
先不说主城这些人到底多会玩,从云下巴都差点掉下来,跳河跳了十年?有多少个转角遇到爱才能坚持这么长时间?
连自杀都这么执着,还有什么事办不到?为什么非想不开要自杀……
等等。从云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向刚才的人:“他说他是守卫……”
“对啊,曾经是。”旁观者看着爬到栅栏上的身影,同样叹息一声,“主城的第一任英雄,天心守卫啊,真是可惜了。”
果然是。
“你的意思是……他是十年前第一届的天心守卫。”从云说话时语音有点发飘。
“要不是他成了这模样,也不会有后来的这么多届守卫了吧。”旁观人咂咂舌,“可惜了,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被律政厅折磨成了智障……”
从云愣愣抬头,桥边发出声新的悲鸣。
“再见了,世界,tojump,ornottojump,that'snotthequestion!”
高桥上的人伸展身体,重新起跳,身体在空中划开一道弧线。
……天心城的人都怎么回事,精通外星球的语言吗。
从云这个文化课没事就要挂几科的人已经是看得无语,更是为这百淹而不死的人的毅力和生命力深深感动。
感动过后,就是漫无止境的黑洞……十年前的同行前辈居然在这里跳河。
得是做了什么事,受了多大的刺激才能站在这里天天跳河、一心想死?
联想起早上遇到的那群杀气腾腾的人,从云再次有种看不见光日的感觉。
“听说这届天心守卫四个人,惨啊,希望不要像这个人一样,还是学学第二任,逃得多果断,到群山峡谷那里当个天天果奔的野人岂不美滋滋……”
“对啊,第三任也不错,好歹跑到外星系修道去了不危害世间,次年的第四任就不怎么样了,非要抗个火箭筒炸了全城,说什么‘你们又不肯放我走又不肯让我去死这很难办’……你说这坑不坑人。”
“相当坑啊,还好他走的是架隙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周围群众们似乎挑起了兴趣,纷纷参与到这非常古旧的话题中。
“讲道理我是支持第五任的,只是被折磨出了些怪癖,没事就爱往暗巷的皮鞭店蜡烛店跑……”
“有第六任惨吗?啧啧,这畜生别说母猪,连城北白花山庄眉清目秀的下蛋母鸡都不放过。”
“你们忘了私奔了的第七任和第八任?”
“考虑下到现在还躲在屋里哭的第九任那三个人的心情好吗?”
……考虑下还活着站在你们身边的第十任的心情好吗!
从云欲哭无泪,站在一群议论纷纷的人中间,差点眼一黑跟着跳进河水里。
天心守卫们到底经历了怎样非人的待遇,中间到底有多少恩怨曲折、黑幕暗箱、九曲十八弯上穷碧落下黄泉的隐情才能摧残这些人十年?还十年不重样?
”thisisxinyangjump!“
在大家的讨论过程中,那位天心守卫已经完成了新一轮的登陆和爬上桥梁,再次纵身一跃。
看不下去了,已经越来越崩坏了。
“喂,停下!”
从云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也不顾底下其他观望者的目光,攀登台阶爬到了架隙桥上。
刚要进行新一轮跳河的男人转过头,满脸沧桑刻成脸上沟沟壑壑和深浅不一的暗线,胡茬上挂着水滴,流浪汉般蓬松的头发挡着一双枯明不晓的双眼。
“假如生活欺骗过你……不对。”从云觉得一定是被他的忧郁气质带跑偏了,上前一步,“但是你不能这么自暴自弃,你还有家,还有家人和未来,对不对?”
“至少也应该像男人一样,堂堂正正地活下去,或者堂堂正正地炸了律政厅,怎么能这么没有勇气选择自杀,十年了,就是炸律政厅也该炸出点成效了吧!”
桥下河水中传来扑通的声音,好像真的有人没站稳,掉到水里去了。
“别再跳了,走入新生活,和我一起去拆房,怎么样?”
从云丝毫没觉得说得有什么错误,且毫不惭愧,向男人又走了一步。
男人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阻挡了他的前进。
笑容有些令人无端伤感,像将要落山的夕阳,莫名灿烂,又带着名为颓废的绝望。
“心叶,你一定不懂吧。”
轻声一句,男人带着微笑,四十五度角扭着头,跃然而下。
“等……”
唉。从云站在桥上,看着在河里扑腾的男人,无奈地摇摇头。
算了,十年的心魔,果然不是一时能解开的。
天心守卫到底被律政厅逼着做了什么……难道大家都是因为调律调成疯子了?
从云心底一阵恶寒,从架隙桥边退回,正想着事不宜迟要赶紧找到原折……
桥下一阵新的轰动,伴随若干惊叫。
有人倒下,有人掏出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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