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豺狼 野鬼 悍匪(1 / 1)

天星天择 染蓝涅皂 2622 字 8个月前

二月十五的下午,日头已近黄昏,距离许州城外向南还不到五十里,却已是荒芜一片。由于前几日的大雪道路泥泞,过往车马皆前行艰难。

每到天快要黑的时候,窦染蓝的心情都很紧张。黄昏一过,熟悉许州周边地界环境的商人们便纷纷算计好了打尖过夜之处,道路上也就一片沉寂。远远望去杳无人迹,苍茫大地间只剩自己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他是个外乡人,并不了解当地详情,故而难以控制速度筹划行进,最终往往会错过打尖的时机。想找商人结伴而行却屡屡不成,不由感慨世道人心之冷漠。

其实,商人们之所以拒绝与之同行却也自有其理:世道乱,遥远的旅途中遍地皆不测,不由得大家大起对陌生人的警惕。尤其携带财货的行商,他们虽喜结成一团壮胆,但往往只寻找同样满载财货的车马,只因身处同样境地的人同有所惧,心也就更加接近些。窦染蓝孤身一人又兼满口的荆楚口音,谁知是不是怀揣凶器伪装为文弱书生的荆北响马喽啰这样的经验教训大家早就听得多了。

窦染蓝其实自潭州而来,乃是荆楚士人家庭出身。此番千里来到中原,他却是要去赴大梁京城赶考的。

潭州即现在的长沙市附近是马楚政权的国都,所处之地四面强敌环视,古近皆然,自然不敢堂而皇之的自立,多年来楚国一直小心翼翼,几乎处处称臣。

这些年其国君摄于刘知远汉政权的威名,加上汉楚间好歹隔了个高氏荆南国以为缓冲,故而对中原的戒惧更加小些,于是楚依附于汉地,以防备东面的南唐李氏觊觎。

前一年的七月,马楚国君马希广刚刚被汉高祖刘知远任命检校太师兼中书令,行潭州都督加天策上将军衔,原本武安军节度使的职权当然也少不了,更重要的,还另有正式册封的一字楚王王爵,在如此的“恩宠”下为表恭顺,马楚政权甚至经常不敢自己举办贡举春闱,因此楚地的士人也往往到中原参加举试。

窦染蓝这一路而来已经过了十来天了,记得五天前刚过江,抵达安州时安州即今天的武汉江北一代,他就错过了一次打尖而不得不在荒郊过夜,那个晚上真有度日如年的感觉,自那天起,他就小心翼翼的一路打听行程信息,避免重蹈覆辙。无奈天有不测风云,今早所问之人是个糊涂蛋,结果再次形成了同样的局面。

古时的夜路是可怕的,行人视野如何全凭月亮的心情,盗贼、野狼都是路人的天敌。窦染蓝已听到两声狼嚎,其叫声凄厉无比有若鬼魅号哭,所幸第二声听来更为遥远些,显然那畜生逐渐远去不大可能和自己相遇。即使如此,他也知道万万不可停留,此时打定主意:今晚所幸走他一夜,绝不再像上次一般随地歇息了。

“狼已经遇上了一回,总不能那盗匪、鬼怪也都让我赶上了,哪有如此碰巧的事”

窦染蓝自言自语的安慰自己,却感到越是自我慰藉,越是慌乱气短心惊肉跳。月亮不知何时已然悄悄的藏到云层之后,天色忽然间一片漆黑,窦染蓝左手捧胸极力控制自己过速的心动,一边缓缓前进,忽然他脚下一绊,脑袋已重重在一个坚硬的东西上磕了一下。

这一下只摔得眼前金星乱冒,他抬起头来,更吓得几乎晕去,眼前一座石造墓碑,上书“咸宁居士墓”几个字。月光又现,原来自己黑暗中只看脚下而走偏了方向,已经偏离道路了。

他费力的站起身来,这座孤冢显然已被盗墓人掘开而满目狼藉,棺木碎裂,尸身则歪歪斜斜的半靠着,那尸体似乎逝去不久,一脸惨白双目微睁,就如同看着自己一般。周围磷火窜动,隐隐似有徐徐青烟升起。

窦染蓝全身的寒毛已经站立了起来,他听老家的人说过,厉鬼起身走动的速度快如狼犬,狂奔而逃的话是无用的,只能小心翼翼而不可鲁莽妄动。他缓缓地挪动自己的脚步,只盼离这孤冢远得一分是一分,又不敢再看那尸体,生怕发现自己换了位置,它两眼还顾盼着自己。

就这样估么着走了二十多丈,似乎那冢中之尸确实没有追随,他才暗暗松一口气,但依然不敢发足狂奔而去。直到回到正路上时,他才逐渐加快脚步,这一走就是多半个时辰,只走得全身如散架一般。

不单单是四肢百骸的酸痛,窦染蓝的心肺也如同炸了锅。他只想坐下喘口气,却听不远处一阵缓缓行进的马蹄声,伴着丁丁当当的铃铛响动。窦染蓝大喜:“终于有了人气了!”

然而他一回头,远处那车马便停下来,驾车的人看不清相貌,似乎一脸的胡子。

带着满腹狐疑,他试着回身继续前行,果然每当他一动,那车马也就缓缓行进,而他一停,车马又跟着停下,总之一定要和他保持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

窦染蓝只欲哭泣,上回安州那晚虽然惊悚,却一直安宁无事,不想今日可怖之遇全赶上了。先是猛兽、孤魂野鬼,再是后面这车驾一直尾随自己,瞧那架势,想必不愿过分惊动自己,却又保持了能够牢牢掌控的距离。深夜里的荒郊野外,哪里会有什么良人待再次月入云后,他们也许就要趁着漆黑抢过来图财害命了。

古人远出作逍遥游者,必是仗剑而走天涯,窦染蓝这次出门却并没带着什么防身之物,以他身手即使带把剑也是给对方“送家伙”去。他只道中原王朝上承隋唐气韵,想必比潭州更加和乐安康,不想却豺狼当道妖孽横行,只能说自己一人远行实在是太想当然了。

车驾的马铃比刚才更加响了,估么着他们要一点点的拉近和自己的距离,现在的局势下自己就像温水所煮的青蛙一般,对方虽不会立刻发难,但看来出手也是早晚的事。嗯这驾马车没准也是此些贼人路上所劫。

当断则断,必须要有所行动了。山贼野盗在荒间为恶,往往会果断的先害命,后图财,窦染蓝回忆起友人说起的遇到歹人时必要处变之策:

其一、毋观其面,贼人不愿人看到自己的长相,若他们蒙着面,那么受害者未准尚有活路,而像后面驾车这人般堂而皇之的露着脸,显然是惯于果断杀戮不留活口,故而毫不顾忌了。

其二、勿惜己财,生死之间决不能吝惜自己钱物,命是最重要的,其他皆为末节。

想到这里,窦染蓝心意已决,他果断的将随身包袱摘了下来,又将上衣脱下只剩单衣,这时天气尚寒,夜晚间如此或有冻毙之险,但他为保一时之命也顾不了许多了。

他回过身去,趁着和对面之人尚未到达可辨面目的距离,用吃奶的力气将包袱衣物用力投掷过去,大喊一声:“在下周身之物皆孝敬大王,只盼英雄饶命!”然后转回来撒腿就跑。贼人会否急着取那财物而放过自己,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窦染蓝方才躲避冢中那尸鬼,故疾走中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此时危急之下掷那包袱时几乎使出全身的力气,现在浑身脱力,最后剩的一点气力便如灯台中的最后一滴油,跑不了几步便耗尽了。他的意识告诉自己:命在顷刻时绝不能停步,却已经难以把持身体的平衡,又勉强窜了几丈后终于不支而倒下。

那驾车之人抽出一把长长的大朴刀,以刀背将刚刚丢过的包袱挑起,然后从从容容的向自己走来。窦染蓝知道最后的希望破灭,不由长叹一声:“千里穷途无烈酒,一腔一腔”

本想现场吟两句豪放派绝命诗壮烈一下,却死活也想不全后句了,忽听那马车里一个声音道:“千里穷途无烈酒,一腔怒血洒荒丘”。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只见车驾里走出个年轻公子:“兄台,外面瞧来是青山隐隐水迢迢啊,虽说黑了点,却何必要壮烈赴死呢”

窦染蓝的脸一红,刚才那贪生之丑态尽露,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惭愧啊黑夜里自己吓唬自己,实在令人取笑了。”

车里又探出个脑袋,那是个文士模样的人,此人脸庞生得面颊消瘦分明,门齿发达,神情冷峻,看来似是三十大几刚入中年的岁数。那人向四周张望了一圈道:“什么自己吓唬自己你转过去瞧瞧,那是何物”

窦染蓝回头一看,几乎又要吓得打跌,刚刚自己落荒而逃没有注意,不远处一颗大树上吊着一具尸体,尸身随着夜晚的阴风微微摇摆,更增添了一分凄惨。他细细看去更是一惊,那死者正是早上打听店铺时给自己胡乱指点的那个糊涂蛋。

他正觉阴风惨惨浑身冰冷,却听那年轻公子笑道:“你这人要说胆却大黑天的在这种地方行路,若说勇敢,危急时却慌乱无措,实在难以形容。”

窦染蓝羞于说出自己是因糊涂而误了钟点进退两难,只好把话岔过去:“三位却为何在这大黑天的急忙赶路”

那年轻公子从驾车者手中接过包袱递给窦染蓝,而后抻个懒筋道:“我们有官府的令牌,可过官府驿站,前面不远右行便是官道,方才我见你孤身一人实在凶险,这才请驾车的这位远远跟随,本想叫你过来,”他又指指车里的文士“无奈我这老舅却嫌不方便,不愿让你一起同行,于是也只能稍微送你一程。”

老舅扫了那公子一眼,显是恨他说出大实话,弄得现在不带他同行也不好了。

“多承抬爱了,几位还是抓紧赶你们的路吧,这里荒僻得很,久拖的话你们也甚是凶险,我一个人小心一些,还是能熬到早上的。”

“兄台脸皮不必这么薄嘛!”那公子说了这句便嬉皮笑脸的望向那文士,那人冷冷的哼了一声,随即招了招手:“上来吧。”

窦染蓝累得浑身发软,现下终于也能歇口气了。车厢里面很是宽敞,钻进去后,只觉三个人的人气凑在一起颇为温暖。地上摆着一堆书,他随手拣起一本心道:“这么多书,这家也算是富户之人了。”

翻开一看,却见满篇都被涂得乱七八糟,“辞曰”的下面点了两个小点,“烁元回兮王正度”后面则是一个蝌蚪般的记号,看来颇为古怪。唐末宋初时书籍价格昂贵,窦染蓝见满篇都是这种圈圈点点,不时还出现一个蚯蚓般的钩子,不由暗暗为这些上好的雕版刻本可惜。

窦染蓝又拿起另两本,同样也被涂得花里胡哨,他大感好奇,这些奇怪的标注究竟是什么来历这两个怪人是何来路呢巫医觉醒http://www.mibaoge.com/0_2/ 首发起点中文,作者:一代仙侠,笔趣阁正在更新中,欢迎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