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前的将领和谋士们还在绞尽脑汁地连蒙带猜,忽见曹正和王溥一边一个,像架个死刑犯人一样搀着冯太师走来,皆尽骇然。
这一次冯道虽然没有军前正式的职务,乃是郭威请过来业余帮衬自己的,但谁都知道他才是此次整个禁军真正的“席幕僚长”。有了他的背书,当然这个潼关危急的说法就立刻得以力排众议,何况还有当年春闱拔得头筹的王齐物,以及“最了解承远”的曹叔直的附议。虽然也有少数人不以为然,认为李守贞一定还在河中接着准备投降,但是郭威在中军已经懒得和他们解释了。
郭威判定:完全不必再考虑其他备案了。他先下令立即将李崇训扣了,让护圣军协同陕军留守河中,指挥权暂交白文珂。郭大帅要他只监视城中动向,千万不要攻城。自己则领奉**、兴捷军主力立刻南下。
他又令兴捷军纠集一个骑兵都,按照当初郭荣的建议让都教头裘飞虎暂且兼任都兵马使,再由护圣军也出一个骑都,两个都的先遣军要由护圣军骑兵都的都头——郭威的外甥李重进统辖。
他们要抢先以这三千轻骑先,尽快赶至风陵渡,以确认禁军当初北渡时征集的船只尚未开走。三千骑兵要一日内奔袭四十多里到潼关给养确实稍有勉强,所以他们带着四千匹马以便路上随时轮换坐骑,这样既保证度又节省马匹的脚力,避免大量的倒毙。既然河中的军马都已经献给了禁军,那么马匹不但不缺,而且可以挑出体格稍壮的拨给他们,裘飞虎挑了些相马的高手,这个工作简直是小菜一碟。
虽然把守潼关的常思会盯着风陵渡口的情况看住这些征调的民船,但手下难保没有贪蠹之辈偷偷受贿放走少量船只再谎报到上级,甚或暗自用这些船只出码头给自己的买卖运点私货。所以李重进、裘飞虎要持禁军总帅的令符见常思,让他赶快确认各种船只就位,节省些时间……
两个骑都先出后,郭威的三万精兵则要在午后正式开拔,向南进。
天亮时秦军送信的参谋官张球还在焦急的等待中军答复,却见禁军一阵忙乱,似乎要收拾东西出。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
“张将军?张将军何在?”张球还在找张永德。刚要撩开军帐帘子,张永德已经几步抢了上来。
张球见天已经快亮了,赶紧催促起来:“将军,如果药已找到那么卑职要赶快复命了,要知道郭牙内的身子不能再耽搁了,他的气喘还……”
话还未说尽,张永德已经掏出裹着麻核的布帛,将他的嘴堵了个严严实实。
“给我绑了!”
张球这几天一直在河中至临潼间往来奔波,此时疲累交加下再加惊吓,干脆一家伙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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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祐元年九月末,李守贞的五万大军疾行了三日,已过境华阴到了华洲,这里距离潼关已经是“近在咫尺”了。
张球当初按照快马加急的度飞报河中围城的禁军,去时一天半,回程时因为是和临潼进的秦军迎面走,按理说一天内就该迎上了,所以张球早就应该出现了。
李守贞知道事情有两个可能:一、禁军也难以找到此药,事情被耽搁了;其二、消息走漏了,郭威察觉了潼关的危险。
李守贞原本要在华州修整半日,但是此时的吊睛郎觉:不能休息了!他也琢磨过赵普当初的画会否有什么玄机,于是让人凭借当初的印象画出了这朵小花。然而凭印象而出的画各个花瓣和花枝的角度都已经产生了错位,所以既然谜面无法复制,李守贞当然就更不可能想出谜底了……
承远也知道禁军根本不可能真的备着此药,所以不管谜底是否破解,郭威能否get到自己的意思,张球都未必回来。
既然李守贞放弃了修整继续全军急行,承远和郭荣知道拖延时间已经没什么意义,因此郭荣终于可以结束了装病,伪秦军药局的郎中以为自己真的治好了千年难解的疑难杂症,也就欢欣鼓舞了好久。
承、郭二人一直跟在大军押后的部分前进,也不知道前面的情况怎么样了。赵普则借故滞留在后面,随时和他们找机会接触,一直照应着二人……
赵普还有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任务,那就是帮李守贞照顾河中养的那些门客——近两千人众的江湖豪客。
这一票人大都是各种江湖会道门,里面各种“掌门”、“堂主”、“教主”有的是,还有不少走镖的人。李守贞从多年前就非常注重自己和这些黑社会的关系,当初有这么个传说:李守贞善待英豪,当年契丹入寇时李守贞率军出澶州,那回也是抢黄河渡口,这班豪侠们拼死助力,才教先锋的虏兵遭水淹败退。
不过也有人背地里说既然契丹人本就是渡河时惨遭袭击,那即使没有这些大侠的帮助,当然也会大乱而败退……
更何况最终李守贞还不是投降过辽邦,做过“伪军”?
另外秦全军如此快的赶路,最为不满的其实是“神僧”总伦大师以及他带来用以接着“聚阴气”的女子了,这样没日没夜的走,大师只能在大军路上一两个时辰小憩时择机“御女”了,他不敢跟伪秦王提意见,只能对下人们唠唠叨叨的抱怨……
赵普正在和郭荣述说目前的状况:“身边总有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大师”整天玩女人,你们想想这些天天忙着赶路,一身邪火无处散的江湖豪侠们会是何心情?”他俩和承远都骑在马上,跟着浩浩荡荡的秦军赶路。
郭荣笑道:“依你这么一说,这些豪侠们倒兴许能为我所用了?”
承远知道策反这些豪侠们要看时机,你必须要让他们看到反水是有希望成功的,而其中最关键之处,当然就是郭威究竟能否及时赶到。
“没这么容易,”赵普果然摇摇头:“这些会道人士向来是随风倒惯了,他们的义气只能在江湖人自己间才能成立。想让他们通晓忠君大义那是难得很。”
郭荣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些人既不听什么天王老子的话,也不甘为官军所驱策,甚至连李守贞的话他们也未必都听得进去,也许有某位“武林盟主”般的人物能够得到他们的真心尊敬,然而究竟这个人是谁呢?
答案是:不知道!
黑社会组织真正服哪个老大那是随时在变的,官府有时候也摸不着头脑……
“更何况,”赵普续道:“这帮家伙听说郭枢相的大军要从风陵渡抢着过黄河,立时就奔走相告了。哼哼……他们一下就想起当初战辽兵打落水狗的事了,还惦着等伪秦军抢了潼关,他们再去打渡河中的禁军呢。”
这一番话真让承远哭笑不得……
黄昏后大军依旧毫不停歇,直到前方的斥候回报说没有任何郭威大队人马接近风陵渡的迹象,李守贞才命令全军就地小睡两个时辰。
拂晓时,数万大军终于见到远方隐约现出轮廓的雄关。
吊睛郎下令全军迅安营扎寨,然后得意洋洋的命人将郭荣二人绑好再推出来。他手指朝霞初现下的东方道:
“小子,我终究没看出你们传递的图画中究竟搞什么把戏。不过我早就说过:你爹虽聪明,但未必能胜我多少,否则又怎么会中我之计?因此你的传信我既猜不出,那你爹也未必能打出你的哑谜!”
“李守贞,可别太傲,”郭荣冷笑一声:“你的狡计纵能得逞一时,然则你偏信术士妖人,做出了多少荒唐之事?如此行事能苟延残喘多久?只要还去信这些妖异之术,继续小觑天下英雄,尔终必自毁**而灭!”
李守贞打了好长一阵哈哈回道:“你们郭家终日和妖人成奎远混在一起,此人不是正绑在我眼前?你家大人难道不蠢吗?”
“非也!”郭荣冷冷道:“这个叫成奎远之人从不以神人自居,他被谋者所敬,那是缘于礼部考场上的文章是他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他预测日食后并未视自己为李淳风再世,而是说这些日月相交之变是可以测出来的,只不过汉代以来的监正暂无法预知准确,只要方法得当即可;他言称黄河改道可以预测,那也并非假托神术,而是在深堂中秉烛通考古今河道之图形论述,一点点考证的;哪怕二出许州无恙,他也只认是走了天大的鸿运罢了!”
“然而这个人!”郭荣双手反绑无法指过去,只能转过头对总伦怒目而视:
“仗着嘴皮子就想到处吃香喝辣不劳而获;耍些蹩脚戏法就要骗女人供其欢好纵欲;只凭无耻就能让你这三十年的宿将去做什么皇帝梦!”
“好!好!”李守贞拍着手大赞道:“不愧是郭监卫将军!好一张利嘴,你想让我一怒之下宰了你,让你父再无后顾之忧?我偏不杀你!”
这时天已大亮,李守贞令全体牙军装好各种器械做好攻城准备。然而五万大军中的两万六千牙军战兵刚刚做好攻城准备时,远处忽然起铜角之声,隘口的大门打开,两队人马鱼贯而出快排好了队列。
承远远望对面,一边是一支骑兵部队打着护圣军的旗号,为者乃李重进;另一侧则打起兴捷军旗号,也是骑兵队,为一人正是裘飞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