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书院。
内院。
院内一株千年枯树,高耸入云,根系暴起在外,高空两三枯枝横斜,枯瘦坚韧,黑黢黢的戳着。树下是一片花海,开着淡色素颜的野花。
静悄悄的。
不是因为没人,而是每个路过的人都安静,走路安静,交流安静,连眼神都是安静的。
宁小修很想活动一下肩膀,因为后背湿了,内里的衣服黏在背上,难受。但他不敢动,面前站着余诗一,许宁,公孙平,韦上,还有两名守卫的弟子,都是一脸肃穆站立等候。
而他的背后,空旷的广场外,一道黑色大门里外,也各站着两名弟子守卫。
他的后背就像这空旷的地方,老觉得空荡荡的,一点也不踏实。
面前的正殿,门廊高大,三重屋檐,辉煌霸气,正中一道大金匾上四个斗大黑字:正阳太一,下面黑门紧闭,就像众人都闭上了嘴一样。
吱……
正殿的门开了,众人的目光禁不住都随着门打开,一个浑厚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诗一,带他进来。”
余诗一一拉宁小修:“走,跟我来。”
宁小修砰地一下心蹦了起来,激动地跟着她进了大门,立刻好像进了极寒的阴影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大门在身后关上。
里面光线明亮,屋顶高悬,青石铺地,桌椅几櫈端庄大气,数人分两列坐左右,大殿正中坐着一白袍老者。
一拉他,余诗一行礼:“师父,弟子将宁小修带来了。”
宁小修急忙行礼:“弟子……晚辈宁小修,见过……见过诸位仙人!”
余诗一退在了一边,转身去旁边提了刚开的煮茶给在座各人添茶。
宁小修忽然感觉全世界就剩了自己一人,一种无奈的孤单感深深袭来。
见他紧张,右边坐着的欧良工起身走到跟前,和蔼道:“不用紧张,来,我给你介绍一番。上便是阳书院院长,时英范。”
他就是时英范?!
宁小修这才敢抬头,看见一个须皆白的老者,面相和善,眼神慈祥。
“左手第一位是凌霄阁阁主,项俊彦;第二位是蛮王宗宗主丁鹏;第三位你认得的,紫凤门堂主,曲霓裳。”
宁小修一一行礼,两人微笑颔,只有丁鹏看着,面无表情。
欧良工一指右面,道:“右手第一位,是阳书院执法堂堂主,双兴言;第二位是书院座段泰清;这一位是字院座褚温文。”
宁小修一一行礼,三人点头致意,他心里稍微平静了一点。
项俊彦忽然道:“欧师兄,这小孩是何来头?要劳驾你亲自介绍我等认识,哪个名声鹊起的修真后辈?还是正道老宿的高徒?”
宁小修红了脸,低下头,掌心都是汗。
欧良工淡然道:“他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介凡人,一个炼丹学徒而已,却凭借一身胆识,数次救我们于危难,还潜入魔道营地,猎杀魔道四名堂主。我阳书院向来是弘扬信义,卫道除魔的领袖,这点礼数还是应该的。”
他这一番话出口,宁小修心中血热翻滚,几乎感动得热泪盈眶。这几句话虽简短,但太宽慰人心了。
而在座其他人却都是心里一惊,齐刷刷看向宁小修。
“魔道四大派的堂主?”
项俊彦的声音带着狐疑,冷笑道:“据我所知,魔道堂主至少都是合体境的修为,竟然被一个凡人小孩猎杀,如果说杀一个,我还信有巧合,只是这四个……”
他不再言语,冷笑起来,却将其他人心中的狐疑都摆在了明面上。
宁小修明显感觉到了一种不信任和冰冷的无声的嘲笑,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众人,默默低头看着地面,心中再也没有刚才那股激动和兴奋了。
欧良工走到时英范面前,递上五枚腰牌,退回了自己座位,道:“项阁主所言甚是,虚假与否,院长自会询问。”
项俊彦微微一笑:“我也是好奇而已,时师兄肯定会审个水落石出的。”
时英范一一看过五枚腰牌,转手递给执法堂堂主双兴言。
双兴言虽然是个身瘦脸瘦手也瘦的瘦子,但那眼光却如剜刀,看你一眼就能勾出你的秘密来,阳书院的弟子没有不惧怕这个老头的。
他拿过腰牌先是挨个闻了闻,这才仔细抚摸着,看向宁小修:“桃花坞的堂主,你并没有杀她,腰牌如何得来的?”
他的目光一看来,猛然间,宁小修就觉得自己像被剥光了,被一束强光照着似的,无处躲藏了。
其他人各自复杂的目光一起看向他。
宁小修呼吸急促,忍不住颤声道:“我……我不知道,她中了毒,必死无疑,我就拿了腰牌跑了……”
双兴言:“他没说谎,其他三人确实都死于中毒,只是这毒……有些奇特,你是从哪里学来的毒药配方?”
“师父教的。”
“你师父是谁?哪个门派?”
宁小修渐渐镇定下来,道:“家师是闫玉安,没什么派别,只是炼丹卖药而已,镇上人都叫老闫家,叫成了牌子。”
双兴言和时英范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端坐不语。
时英范:“你所言属实,也勇气可嘉,为什么要进阳书院做弟子呢?”
机会来了!
宁小修心中激动,看向他:“师父被魔道中人杀死,我要学习术法,为师父报仇!阳书院是正道领袖,所以我要进阳书院当弟子!”
项俊彦讥讽道:“你师父名不见经传,又只是区区一个炼丹的,为何魔道中人要杀他?可见你谎话连篇,要么伪造身份,要么隐瞒了什么。”
他猛然一抬手,一股强大的灵力从掌心肆虐而出,包围了宁小修,化成一张罩子压下来,罩住了宁小修,罩子越变越小,压得宁小修只能弯腰站着。
宁小修死命抵抗着,但双方实力差距太大,他感觉脊椎都要被压断了,再不跪下,脖子都要断了,各处关节隐隐作痛,牙齿都咬在了一起。
但是,他心里一股怒意升起,并不是恨,而是质问。
他想质问项俊彦,凭什么他有资格坐在这里污蔑自己,还动手?他想质问时英范,难道自己救了阳书院弟子那么多次,差点搭上性命,就得到这样的回报?
噗!
宁小修喷出一口血来,轰然跪在地上,嘴里鲜血滴答,咬着牙,青筋暴起,咬牙使劲要站起来。
项俊彦喝道:“还不交待实情!”
“我说的……句句属实!没什么可……可交代的!”
宁小修咬牙以手撑地,脸红如赤,脖子上青筋暴起,目光却坚定无比,双臂双腿剧烈颤抖着,好像随时都会出咔嚓地折断声。
曲霓裳,欧良工禁不住都动了容。
时英范手一抬,道:“项阁主,这孩子只是凡人而已。”
他的手淡然一抬,项俊彦只觉得强大的灵力像一只手,将自己的灵力都拽起来丢到了一边,叫他不能掌控。
脸色一变,项俊彦冷冷道:“为这么一件小事,劳师动众,哼!”说着起身走了。
压力骤失,宁小修扑在地上,大口喘着气,额头汗珠滑落进嘴里,他的目光坚定,拳头却握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