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江婉卿交给彩蛱安顿,张骏却不能闲下来。连着写了两份信,唤来胡硕,先把其中一封交给他,嘱咐道:“中军左护营的将主姓蔡,你把这封信给他,若是看他点头,就再去寻校尉王猛······”说着,又把第二封信交到胡硕手上,道:“给他看看!”
胡硕将两份信接过,喜道:“主公是要征辟王大哥?”
张骏自嘲地笑了笑,道:“咱们庙小,那王校尉之前就拒绝过的。不过,本帅爱才,打算再试试,能不能成,就全靠你了。”
“诺!”胡硕拍起胸脯,打包票道:“主公请放心,俺一定把人带来!”
从一开始,张骏的称呼就有很多,大多数人习惯于叫他“少将军”,军中的人也有喊“将主”或者其他军职的,至于自称,他自己则习惯说“本侯”如何如何。现在,张骏成了建牙一方的节帅,自然就用起了新称呼——本帅!
让胡硕去办这件事,张骏有自己的考量。先那中军左护营姓蔡的将主绝对不敢驳了自己的面子,自己要人,对方一定会同意,所以派谁去送信都无所谓;其次,比较重要的是,胡硕原来是王猛带的兵,让胡硕去办,更好说话。
遥想当初自己要参加秋狝,在校场上选拔人员的时候,王猛曾自高奋勇,展示了高强的马上功夫。一杆大戟被他舞得水泼不进,绝对是担任骑兵主官的好苗子。现在他的手下懂得骑兵战术的只有部曲出身的瘦猴周同,还是半路出家,统领侦骑可以,但要负责训练和统御真正的骑军,就非得用专业人士不可!
胡硕欢喜地领命而去,张骏暂时空闲了片刻,看着天色将晚,心想晚上恐怕还会有的忙,便让彩蛱传膳。不一会儿,桌案上便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盘碟。
张骏看着眼前的山珍美味,不知怎地就联想到了自己治下还在受灾的百姓,顿时没了胃口,挥挥手道:“留下一样儿就好,其他的都撤了吧,不要倒掉,分给府里的下人吧,这几日大家都很辛苦。”
彩蛱点头称是,就准备让侍女们上来撤菜。这时,另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不客气地跪坐在张俊身侧,道:“撤什么撤,总共也没多少东西,吾饿得很,想要节俭,也不在乎这一顿两顿饭的······”
来者正是江婉卿,她又恢复了男儿郎的打扮,穿着一身文士幕僚常穿的衣衫,头紧紧地箍在冠内。只是脸色没有再涂的蜡黄,更没有装做哑巴。吹弹可破的肌肤和唇红齿白的小嘴儿,倒有几分俊美郎君的样子。
无奈地叹了口气,张骏只得挥手让彩蛱带着服侍的婢女退下,才开口道:“吾是你主公,不要再有失礼的表现,否则就送你回家去。”
这一招果然好用,江婉卿顿时摆正了身子,跪坐的端端正正后,一股子抱怨的语气道:“主公,用膳可否?”
摇了摇头,张骏嗯了一声,便拿起饭箸夹起菜肴大口吃了起来。江婉卿则更淑女地慢慢咀嚼着。这一桌饭菜看着挺多,可耐不住吃饭的是两个都饿了的年轻人,没过多久就快要被一扫而光。
就在张骏专心对付一大块儿烩羊肉的时候,家令小心地走了进来,禀报道:“郎君,胡侍卫带人回来了,还有······姑臧令辛岩投了拜帖,也要求见。”
张骏心里苦笑,哪有投了帖子就马上求见的(一般主人受到帖子后,会给客人答复,说明自己何时有空,另约时间再聚),一定有什么要紧的急事。他把嘴里还没嚼烂的羊肉吐在一块洁白的儿帕子上,叹道:“真是忙起来要人命,连吃饭也难得舒坦······”
江婉卿不自觉地白了一眼,道:“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主公应该感到庆幸。”
张骏没料到江婉卿竟也有此等心胸,肃然道:“婉卿说的是,骏受教了。”转过来便对家令道:“让胡硕候着,先请辛府君进来。”
等家令出去了,张骏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对江婉卿道:“你不要出去,就留在这里,被人看到了,影响不好······”
“嗯······”江婉卿倒是出奇的听话,螓微微一点,也起身站到张骏身前,竟伸出柔荑给张骏系紧了扎在腰间的带子,然后又捋顺衣裳的褶皱。
张骏有些惊讶,脸色尴尬地略微一红,道:“好了,吾去了。”
说罢,便走向前堂。
堂内,姑臧令辛岩急得团团转。自从他把那个烫手的山芋接在手里,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那妇人是少将军亲自话要好生照顾的人,总不能住在大牢里吧?于是辛岩就自掏腰包,给那妇人租了一个独门小院,不但派人日夜看守,还雇了老妈子服侍。
可他做的这些事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自己的夫人。这不,今儿个一早,夫人就找了过去,误以为他真的在外面养了外室,回来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把辛岩折腾得焦头烂额。
更主要的是,被他夫人这么一闹,消息就掩盖不住了,只需过了今夜,估计姑臧城的满大街小巷,都会流传他的段子。那时候不但自己官声受损,那妇人牵扯到的事情也会露出水面!辛岩也实在无奈,只得到张骏这里求援。
果然,一见到少将军出来,辛岩立刻换上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于张骏身前拜而再拜,道:“大都督救命,还请您高抬贵手,饶了下官吧······”
他一开口,张骏就乐了,他的职务中有都督外军诸军事,所以辛岩口称大都督倒也无错,只是略带着拍马屁的嫌疑。因为按照魏晋以来乃至东晋十六国时期的惯例,能被称作大都督的,只都督外军诸军事是不够资格的。真正的大都督,是要都督中外诸军事。(注意,此“中外”一词,并非中国和外国,而是中军和外军。)
伸手不打笑脸人,张骏打趣道:“你的消息满灵通的嘛!”
“呵呵呵······”辛岩陪笑着点头道:“下官身为一方父母,不敢不耳聪目明。”
“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于是辛岩就竹筒倒豆地将自己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最后又求饶道:“下官非是不愿为大都督效力,只是力有不逮。何况现在消息走漏,下官也怕护不住那邓氏妇人······”
心知他说的有些道理,张骏略一沉吟,暗想自己即将出镇,到时候鞭长莫及,很可能真的出什么幺蛾子。再者对付贾氏不能急,以他现在手里的证据,顶多能让叔父处罚一番,根本不能连根拔起。到时候打蛇不死,就要反受其害了。
于是便道:“好吧,既然辛府君有苦衷,本帅也不为难你,明日本帅出镇,你派人在城外悄悄把人送到队伍里来。”
辛岩如蒙大赦,也改了口,不再称大都督,而是大声道:“诺!谢大帅。”
ps:臻一词,是“螓”一词的误写。属错误用法。《诗经·卫风·硕人》中有:螓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