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税务机关在后世看来,就跟闹着玩似的,户部收税,工部收税,兵部收税,礼部也收税,地方官员还收税,有时候皇帝还会派些太监奔赴全国各地去收税……
这税收部门杂乱,税收项目也是乱的不行,户部的钞关,商税,番舶抽分,门摊税,酒醋税……工部的竹木抽分,矿银,芦课,匠银,四司料价。兵部的桩朋银,马差,皂隶折银,驿传银……礼部的香税,历日,光禄寺厨料,不一繁多。
收税部门多,项目多,但是收上来的钱却不多。
归其缘由,还是朱元璋老爷子的功劳,他将田赋正税定了一个额度说:“以后的皇帝收税不能超过这个数,超了就不是朱家人!”
国朝之初,与民休息,这乃是正途。
但是朱老爷子却不知道社会是发展的,税收应该匹配当时的经济情况。古代的文人总有一个错觉,总觉得国富民强不甚靠谱,觉得一国之财富是个定数,朝廷收多了,百姓留下来的就少了。
根本没有想过通过税收来调节经济,只觉得自己藏富于民,不知道最后只落得个国匮民乏。
到了明末,天灾人祸不断,辽东战事羁縻,朝廷用度大增。
因为税收制度的严重不合理,总是被人钻空子,朝廷税收能力又大大降低,这不失为明亡最大的一个因素。
朝廷钱不够用,只能不停地朝地方摊派,而地方也只能在里甲、杂泛、均徭中各种巧立名目,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来钱的手段,叫做商人报效。
这里的报效,有的时候是捐钱,有的时候是捐物。
至于自不自愿,那就不是当权者考虑的了,当然这种报效并不是经常税目,而类似于紧急征用。
报效放在柳迎香父亲身上,那就是不管柳父自不自愿,那也不是他税监王虎应该考虑的。
九千岁修生祠,商人报效不是应该的吗?
王虎带着税吏将这批木材扣了下来,为九千岁修生祠,应当应分,用了你的木材,那是看得起你。
柳父求告无门,魏忠贤风头正劲,人家王虎是给九千岁修生祠的,更是无人敢得罪。
家产已经典当,在外又举了债,全凭这批木材过活了。如今木材没了,柳父一时间心灰意冷,当夜便悬梁自尽了。
柳家遭此一难,家道中落,柳母也是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好在柳迎香还有一个大她几岁姑姑柳玉娘,两姑侄一路扶持才走到现在。
想到此处,柳迎香鼻子一酸,凄凄道:“奴家命苦。”
朱由崧想到人家沦落风尘,还真的够苦的,只好转移话题道:“姑娘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柳迎香双目含泪道:“若能了却心中挂碍,愿深山古刹,诵经念佛。”
柳迎香想说的是,若是有人能将逼死她父亲,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王虎,绳之以法,她愿意余生诵经念佛,为那人祈福。
朱由崧见柳迎香美目通红,双眸含泪,心中纳罕道:“这怎么说哭就哭了?二八芳龄,如花似玉的少女,余生怎么就想着青灯古佛的?”
朱由崧定了定神,问道:“姑娘心中有何挂碍?”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面前,柳迎香张了张嘴,却是心中悲恸,说不出来话。
朱由崧见柳迎香悲痛莫名,只好猜道:“姑娘久别故乡,难道是思乡了?”
柳迎香擦着眼泪,却摇了摇头。
“难道是在府中受了欺负,你说出来,我与你出气!”
柳迎香眨了眨眼,想要止住泪分说,胸中气闷却还是难以开口,只好继续摇了摇头。
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站在你面前,泪眼盈盈,你却猜不出她的心思。
朱由崧也是有些头大,只好继续猜道:“难道是因为人?”
柳迎香这回点头了。
朱由崧试探道:“男人?”
柳迎香犹豫一番最终还是又点了点头。
她此刻心中凄苦,又不敢将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害怕朱由崧觉得自己是存心接近他,想要利用他,而恶了自己。心中的话只说了个七七八八,在朱由崧耳中含义却是大相径庭。
朱由崧心道:“是了,这个年纪的姑娘就能看淡红尘,估计是为情所伤了,也不知道哪个渣男做了什么事,竟能让她生出此意。”
片刻后,朱由崧脑袋嗡的一声响,面色微黑的想道:“她说若能了了心中挂碍,才愿意深山古刹,诵经念佛。估计现在人家跟那个男人还没有断呢!”
想到她们姑侄二人,是被人掳到王府的,朱由崧心中不由更是郁结。
在朱由崧耳中,迎香姑娘的话,翻译过来说的不就是:就算跟那个男人断了,你也想都不要想,本姑娘要出家!
朱由崧越想越觉得有理,把自己都给气乐了,这小姑娘说话还真的是够委婉的,说话还要靠人猜的。
原本朱由崧对柳迎香姑侄的感觉,一直处在模棱两可之间。
柳迎香含苞待放,亭亭玉立,气质出尘,是个不可多得的入风尘而不染风尘的美人。
柳玉娘如*****,正是花开正艳的年纪,媚意天生,也是个性感尤物。再加上酷似他的前女友,心中更是有些流连。
可是朱由崧最近忙得早出晚归,也没有时间跟她们这两个大小美人沟通感情,再加上心里总觉得王府将她们“请”过来,有些太不尊重这些女子了,也不知道如何跟她们相处。
美人谁都爱,朱由崧也不例外,哪怕什么都不说,放在那里也是养眼的啊!
今天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跟迎香姑娘说两句话,没想到迎来的却是人家姑娘的当头棒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强人所难不是朱由崧的风格,可让朱由崧再做舔狗,博美人欢心,他也不愿意。
小姑娘正哭得伤心,朱由崧虽然是个直男,也不好说什么重话,犹豫一番方才下定决心,叹息一声说道:“姑娘,等这个年过完了,你们姑侄便搬出府去吧!”
柳迎香闻言脸上一白,如遭晴天霹雳,泪珠立马又溢满眼眶,想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朱由崧要赶她们姑侄二人出门!
想到自己父亲死的不明不白,如今自己孤苦无依,心中凄苦。如今好不容易到了世子身边,看到了报仇的希望,世子竟要赶她们走!
柳迎香此刻就像一个溺水的人,而朱由崧就像她手中紧紧握着的一根稻草。
如今稻草也要断了……
柳迎香只觉得胸中发闷,喘不上气来,眼泪就像放开了闸,涌得越来越多。
柳迎香自己都不知道,听到朱由崧要赶她们出府这个噩耗,泪流不止的原因,是因为父仇难报多些,还是因为朱由崧“始乱终弃”多些……
朱由崧的样貌在眼中逐渐模糊不清,柳迎香知道自己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也不去擦,此刻心痛得仿佛已经没有心了一般。
朱由崧这个直男先入为主,见柳迎香还是泪流不止,还道她是欢喜过甚,喜极而泣呢!
所以也不去安慰,人家姑娘刚向自己“表明”了心迹,朱由崧原本就是个醋坛子,更不愿装作大度说什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丧气话。
柳迎香呆愣愣地戳在那儿,显然心情的激荡还没有平复下来。
朱由崧继续坐在这里也觉得尴尬,刚要起身离去,身后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世子,你回来啦!”
朱由崧回头望去,见到兰儿正一脸欣喜的望着他。
兰儿此时身上穿着月白色中衣,披了一件青色小夹袄,头发乱槽槽,如同一团鸡窝。
朱由崧见到这个可人的小侍女,心中一暖,走过去又将她的头发揉的更乱了。
兰儿虽然对朱由崧这个动作有些抵触,却也只是微嘟着嘴一脸幽怨的盯着朱由崧,待她看到屋中还有一人,惊喜道:“呀,迎香姐姐也在啊!”
柳迎香见到兰儿来了,这才勉强止住了眼泪,朝她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的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兰儿瞧着柳迎香双眼通红,显然方才刚刚哭过,遂纳罕道:“姐姐,你怎么哭了呢?”
柳迎香却不说话,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只是盯着朱由崧。
兰儿看看柳迎香,又看看朱由崧,再看看柳迎香,才回头对朱由崧问道:“殿下,你欺负迎香姐姐啦?”
朱由崧见兰儿来了,仿佛自己才有了底气,语气夸张道:“矮~怎么说话的,殿下我是这样的人吗?”
兰儿一双大眼睛滴溜溜一转,正色道:“不是。”
朱由崧瞧她作怪的样子,在她头上轻轻一拍,没好气道:“看看房中浴桶有没有添好水,本世子沐浴后要睡个大懒觉了,明天谁来了都不要喊我,一定要睡到他日上三竿!”说完抻了个大懒腰,打着哈气对柳迎香道:“姑娘,早点歇息!”说完径直回了房区。
兰儿见屋中两人气氛有些奇怪,还想着让朱由崧先回屋,自己找柳迎香问问什么情况呢,结果被朱由崧一手按住脖颈不能达成所愿。
朱由崧还边走边催促道:“快走,快走!世子累了一天了,待会儿你得好好帮我搓搓背。”
兰儿被朱由崧提在手里,只好对柳迎香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