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卿卿听韩承泽说这里侍女都是好得,便问送他一个可好。韩承泽只睁着眼睛做呆愣状,心里恨恨埋怨自己装得过了头,想了半晌说辞,才微微摇头道:“我瞧着她们好,也是因为在你这里罢。倘若到了我那里,早晚也变得俗了,何苦让她们受这等磋磨。况在你这里,我也是能见得,竟不必再麻烦一遭呢。”
韩承泽这话是在心里想了三两遍方说出来的,既觉得甚有贾宝玉的风范,又能合了这卿卿的心思,实在是两不耽误。不料卿卿听了这话,却是一声冷笑,翻脸道:“果然多情种子,这怜香惜玉的性子是压都压不住得呢。也罢,等来日她们能出去了,我自然送了去给你,今日我也乏了,便请先去罢。”
说完赌气掀了棋盘,任那棋子哗然落了一地,转身便走。韩承泽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又惹了这姑奶奶,忙忙就要去追,不防踩在了棋子上,仰面便摔下了亭子去。卿卿转身立住,眼看着韩承泽烟雾一般消失无踪。
那桃红束腰的女子又从亭子后面转了出来,握了握手中帕子,才道:“既然舍不得人家,做甚么还要吓唬他?只怕这回没有一年半载是来不得得了。”
卿卿已然不复方才冷脸,怔怔望着韩承泽消失去的地方,半晌才回头道:“我如今可有什么法子呢。虽有那通灵之璧,也怕呆得久了,伤了他神去。若不是那一僧一道冒出来,我断不肯留他久了得。”
说到一僧一道,那桃红束腰的女子便唾了一声道:“哪里来的腌臜行子!只见不得人好,可见是断难有个好结果得。”
卿卿摇头道:“只怕没得这么简单呢,他们红尘俗世里行走,也许谋得更多些也未可知。为今之计,也只有咱们自家多上心些,好歹别让他们钻了空子去罢。”
两个女子说些什么,韩承泽自然是不知道得了,他一摔下来,便下意识闭了眼睛,只等着捱那一下。不想等了许久,仍是半点动静也无。忍不住睁开眼睛一瞧,却是自家躺着,一个女子逆着光影,正端着碗吹凉。头上不过两只金银簪子,身上又打扮甚是素净。韩承泽正朦胧想着,见着得这几个都是风流娇俏得,怎么如今倒换了样子?那女子回过头瞧见他醒,却先是一愣,接着便放下碗匙,喜道:“二爷醒过来了?可是教人吓丢了魂呢。”韩承泽这才瞧出是伺候自己的大丫头清泉,知道自己已经回来,便先松了口气。清泉一面便赶忙教人去报老爷夫人,一面问着他可有哪里不舒服得。
韩承泽只觉得喉间有些干渴,装着四处看了看,咽了口唾沫方道:“我这是怎么了?我记得先时不是在北静王府上得么?”
清泉是伺候他惯了得,忙捧过茶盏来,见韩承泽喝下,方嗔道:“我的二爷,您可真是做梦呢。从那日自北静王府上送回来,都过了一个多月去了。”
“一个多月?”韩承泽一时惊诧,上回去了卿卿处,也不过几日;这一次去,如何就这么久了?
清泉不知他心思,一面扶了他坐好,又替他垫了个石青竹叶团纹的迎枕,一面道:“先头昏了五六天,别说二爷自己,连我们都觉得慌呢。可请太医院里左右院判都瞧过,也瞧不出什么端倪,老爷夫人急得火烧眉毛。正巧来了一僧一道,只说替二爷解脱解脱便能醒得,谁知全不顶用,后来又说必然无事,还有哪个能信他呢,教老爷一通乱棍给打出去了。亏得忠顺王爷请了大相国寺里那无为大师来,这不才过了这几天,二爷就醒了,可见是福缘极厚得呢。”
韩承泽慢慢喝着茶,脑中已然想得明白,记起那卿卿告诉自己,若然见到僧道之流,不必在意,只打出去就是。想来这僧道来度自己,也是她使了法子留住自己罢。
只是北静王府上事情如何了?他那日昏过去时,还不曾有个章法,只这事清泉自然是不知道得,也着急不得。正要下床去走动走动,门外便传来声音,跟着帘子打起,却是韩奇并着韩林氏一道儿来了。
韩承泽忙道了不孝,韩林氏早落下泪来,坐到床边道:“早知道咱们就不去他府上去,早没有这段祸事。你如今可如何了?”又摸着他问些哪里痛痒的话。
韩承泽忙都好生应着,只说无事,让母亲放心。韩奇看见他们母子哭得哭,劝得劝,便道:“夫人不必过伤,前日大师不是也说过得,是泽哥儿命中当有这些劫数,且咱们孩子是个有后福得,如今不是也如大师所说,安生醒过来了?”
韩林氏抹了抹泪,道:“老爷说得自然是有道理得,我不过想起这些日子磋磨,就觉得心慌。”又转头对韩承泽道:“以后这北静王府的门,我们是不能登了得,你可好生记住了罢。”
韩承泽此时只能连连应着,又暗自瞧了父亲一眼。韩奇安慰了韩林氏,找个理由劝了她去。清泉替韩奇奉了茶,便道:“老爷,奴婢小厨房里尚替二爷温着参汤,这就去看看,外面教了人替二爷看着呢。”说完便给二人行了礼,轻手轻脚的退出去了。
韩承泽正心里想着,这丫头越发的上道儿了,实在知心识意得很,冷不防韩奇道:“泽哥儿,你这一番,又是到了那个去处不成?”
韩承泽听了父亲这话,便点头应着,又将自己在卿卿处种种,捡着极要紧的说了。因他这一趟乃是有备而去,也问出许多东西来,等着韩奇替他分解。
谁料韩奇听了这话,却是默默然出了好半晌的神,随即却突然哈哈大笑道:“果然得来全不费功夫,只怕有人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呢。”又拍拍韩承泽肩头道:“好孩子,你倒是个有勇有谋得,如今为父方明白为何你先生定要荐了你去。”
韩承泽听得一头雾水,他父亲虽然比之贾政那样的老古板开明许多,然也不过是教书训子上得些章法罢了,自来倒不曾这样明白得赞过他。可眼下他却是先顾不得问这事,只惦记沈琰安危,便道:“我在北静王府上的事情,父亲可都知道么?现如今,沈大哥如何,王府上那桩事情又如何,儿子通都不知,还请父亲与我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