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哪个时代的军人,单兵的战斗力,或许比不上武功高强的江湖好汉,甚至不一定比泼皮混子厉害多少(特种兵除外,他们属于武林高手一类,培养起来耗费极大),但军人的对敌手法,主要是依靠战阵之间的配合。
就比如这白刃战,明军三人一组形成的刺刀阵型,两守一攻,往往对付五六名敌人,也丝毫不在话下。
关宁铁骑可是常年使用冷兵器的,在数倍于对方的情况下,在白刃战的情况下,短时间内居然没能击溃,一群使用火器的军队,由此可见阵法的重要性。
邱远山以一敌多落了下风,不远处的赵二蛋焦急不已,当一杆长矛,从后方刺向邱远山的时候,赵二蛋来不及多想,直接冲出了战阵,用身体替邱远山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长矛从背后直刺赵二蛋的胸腔,赵二蛋似乎没感觉到丝毫疼痛,手上的刺刀也没闲着,反手便扎透了那名偷袭者的脖子。
“二蛋!”
“小兄弟!”
“...........”
剩余还活着的炊事班伙夫,纷纷大叫着冲了过来。
虽然与这小伙子相识不到一个时辰,但这些炊事班的伙夫,已经打心眼里认同了这个小战士。
邱远山有了赵二蛋的舍命相救,以及一群伙夫的及时支援,总算是脱离了危险。
不仅如此,三营前来支援的士兵,也打到了这处战场,余下的关宁铁骑,见败局已定,而且后方的炮火封锁已经停止,也不愿再做无用功,开始纷纷朝后方撤退。
“医官!医官快来!”邱远山大声吼叫道。
战斗直到现在,这还是他第一次表现如此不冷静。
毕竟赵二蛋可是为他挡的这一击,等于是一命换一命了。
“老........营长,不.......不必了,我........心里..........有数。”赵二蛋断断续续地说道。
在他心目中,邱远山一直都是他的那个新兵营长。
“别说话,保存体力,医官马上就要来了!”邱远山安慰道。
“人.....总有一死.........这.......这次西征........是为了......天下百姓.......能.....能吃饱饭.......值了!”
赵二蛋语言很短,也很吃力,但却表达地足够明确,尤其是邱远山,他终于知道对方为何会叫自己老营长了,为了天下百姓有饱饭吃而当兵,这是第一集团军作为所有新兵营长,都必须讲给新兵们听的道理。
“不愧是我邱远山的兵,没给我丢脸!”邱远山郑重地说道。
“二蛋,你一定要挺住,我还等着给你多打菜呢!天下老百姓要吃饱饭,咱们当兵的也苦,更要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杀敌!”那名之前“贿赂”赵二蛋的炊事员说道。
“呵呵.......有......肥肉吗?我......最爱吃......肥肉了。”赵二蛋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
李鸿飞对手下士兵的伙食,还是比较慷慨的,在如今的时代,能吃上肉的人还真不多,就连苏州的普通老百姓,也就逢年过节,能买点猪肉改善一下伙食。
军营的官兵也不可能顿顿吃肉,但为了保证士兵们的营养,基本上一周也有一顿猪肉可以吃到。
由于苏州养殖行业才刚刚兴起不到两年,规模并不算很大,猪肉的供应还有很大的缺口,一个团一周才一头猪的供应量,一千七百多人分一头猪,与其说是每周一顿肉,倒不如说是喝点肉汤。
即便如此,那些士兵都感觉十分幸福,因为每周都能吃到一片肥肉,那些受伤立功的战士,甚至顿顿都能喝到肉汤,令不少士兵羡慕不已。
“有,等今天的战斗结束,我们回去就杀猪,我给你打一碗,不,打两碗大肥肉!”伙夫连忙安慰道。
今天战斗结束,他们若还是活着,那就证明获胜了,打了胜仗,自然要杀猪庆祝。
赵二蛋听完,没有再说话,而是闭着眼睛,嘴角漏出了一丝笑意,仿佛正在品尝那美味的猪肉。
“二蛋,二蛋?”伙夫小声轻呼道。
“他已经睡着了,我们就别再打扰他了。”一旁的作战参谋,明白是怎么回事,十分委婉地说道。
这时,击溃了敌军的五团三营营长,也来到邱远山面前:“国防军第五师五团三营营长宋宏,奉命前来支援!”
“宋营长,传我命令,全军出击,将那逃跑的几百敌军全数击杀,一个不留!”邱远山冷冷地说道。
他这是要给赵二蛋报仇,那群敌军若是能早些退走,赵二蛋也不会死,既然不想退,那就索性全都留在这里。
“这..........”宋宏有些犹豫。
他得到的命令,是守住阵地,这次带入主动出击,已经算是“犯错误”了,不过这好歹也算是对战场的灵活掌控,任何指挥员都有临机决断权。
可如今已经击溃敌人的情况下,还不退回战壕休整,那就是严重的指挥失误,甚至是违抗军令了。
“老邱,你冷静点,敌人后续部队已经过来,继续纠缠下去,阵地会有危险,大局为重啊!”作战参谋提醒道。
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前出战壕近百米,这时候继续追击,很容易被敌军缠住,当务之急,还是以防守为主,第五师兵力有限,目前不可能打反击战。
远处不断汇聚的火把,显然敌人已经整队完毕,准备再次进攻了,这时候若是继续前冲,很有可能这七百多人都回不来了。
邱远山被自己的参谋长点醒,很快恢复了以往的睿智,只见他抱着赵二蛋地尸体,冷冷地说道:“退回战壕,准备迎敌!”
增援部队的到来,带来了大量弹药,二营的士兵,补充完弹药后,总算是不用再进行白刃战了。
这一役虽然只打了短短两个时辰,可其惨烈程度,在此次西征的陆战之中,算得上是最激烈的一次。
吴三桂为了交差,同样也是为了面子,愣是派手下五万关宁铁骑,轮番朝季东明的第五师发起了猛攻。
双方接战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投入了全部兵力,甚至连负责掩护侧翼的第五师第四团,都抽调了一个营,补充到了正面战场,而剩余的一个时辰,双方都是凭借一口气,想要坚持到最后,总之谁先泄气,谁就输了。
意志的比拼,关宁铁骑远远比不上明军,所以当天色渐亮之际,吴三桂明白,此战他们输了,而且输得很彻底,一旦天亮,明军的火器准度将再次增强,弓箭手的隐蔽性也不复存在,继续打下去,或许会胜利,但他的关宁铁骑,也有可能被对方给拼光。
如果所有西征的明军,都像这般难啃,那么整个长江以南,都有可能守不住。
“撤退!”吴三桂怀着复杂的心情下令道。
如今的他,心思已经不在战斗上面了,他开始思索,怎么从这场战争漩涡中安全脱身。
两个时辰的战役,关宁铁骑阵亡近万人,重伤失去战斗力的,也有六千余人,吴三桂手下的嫡系部队,仅剩不到三万五千人了。
一旦手下拼光,他这个没兵没权的平西王,估计也就离死不远了。
且不说吴三桂的心思,打了胜仗的明军第五师,却没有一丝胜利过后的喜悦。
近四千人重伤或死亡,全师上下几乎人人带伤,第一团减员超过七成,第五团同样伤亡过半,其他几个团,除炮兵团外,减员差不多都达到了三成。
即使是躲在后方负责开炮的炮兵团,也因为连续高强度开火,导致三门火炮炸膛,炸死炸伤二十多人,至于为了更快将火炮复位,而被高温炮管烫破皮肤的,更是不计其数。
相较于傲人的战绩,如此高的伤亡比例,又怎么叫人高兴得起来呢?
第五师确实获胜了,但这只是惨胜。
“狗日的吴三桂!劳资的部队,算是彻底被打废了,传令下去,收缩兵力,全军后撤十里,退入山上固守,等待援军换防。”季东明一边大骂吴三桂,一边快速调整战略。
第五师打到现在,继续扼守交通要道是不可能了,至于撤往赤壁,更加不可能,没有命令擅自撤离,无论你之前打了多大胜仗,都掩盖不了逃兵的事实。
季东明不可能做逃兵,为了防止吴三桂反复,只能让出这个交通要道,退守附近的大山之中,等待换防的部队过来。
“看着敌人这样大摇大摆地撤离,真他娘的憋屈!”邱远山忍不住抱怨道。
“放心吧,整个湖南的清军,都蹦跶不了多久了,郴州以被第一军拿下,只要第一军与第二军汇合,相信拿下长沙也要不了多久,长江上游又被我们的水师截住,吴三桂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季东明分析道。
只要大明水师在长江上保持优势,那么吴三桂的关宁铁骑根本跑不掉,就算第五师不能亲自报这个仇,第一集团军的兄弟部队,也能帮忙灭掉这伙敌军..........
随着季东明的命令下达,第五师还活着的官兵,开始打扫战场,焚烧敌人的尸体(避免瘟疫),收拢自己人的遗体。
对于阵亡士兵的尸体处理,李鸿飞原本想学后世一般,在各地建立烈士陵园,好让这些战死的士兵,最后能魂归故里。
可这个想法是不错,但实施起来却十分困难,别说其中参军的,大部分都是北方逃难过来的难民,无法魂归故里,就算是苏州本地军人,在这个交通不便的时代,等遗体送回,基本都烂成骨头架子了。
古人讲究入土为安,火化那都是对待敌人的处理方法,除非是瘟疫,否则焚烧尸体,那是对死者大不敬。
没办法保存尸体的情况下,将尸体运回,不仅浪费人力物力,同样腐烂的尸体长期暴露在空气中,还容易引起瘟疫,所以最终对尸体的处理方式,便是在当地择一处风水宝地进行安葬,等到以后条件允许,再派人在这些安葬遗体的地方,树碑立传,修建烈士陵园。
距离第五师退守的那座山峰后方五里开外,一片将近十来亩的新建墓地,葬下了此次战死的两千三百七十六名第五师士兵。
这些士兵的墓地很简单,就是一个土包坟,外加一块粗制墓碑,上面刻着姓名以及所属部队单位,每座墓碑旁边,都放了一束野菊花,算得上是唯一的祭品。
其中有一座墓碑,倒是与众不同,不仅摆放有野菊花,还有两个瓷碗,碗里装了两大碗油亮亮的肥肉。
墓碑的主人,并非久经沙场的名将,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士兵,一名为了自己能吃饱饭而当兵,为了天下百姓能吃饱饭,而战死的普通士兵。
赵二蛋虽然战死,但无数跟赵二蛋一样,怀揣着信念的明军将士,正在前赴后继,与敌人进行着搏杀..........
湖北,赤壁南岸,史德威正在军营中研究军事地图,忽然帐外传来了卫兵嘈杂的声音,史德威刚一抬头,就看见水师将领施琅,不顾警卫的阻拦,气冲冲地冲了进来。
“哟!施琅将军这是怎么了?谁招惹您了?来来来,抽支烟,消消火,告诉我是谁这么不开眼,看我怎么收拾他!”史德威挥手示意警卫退下,然后一边给施琅递烟,一边笑着说道。
“还能是谁?总指挥大人,我就想知道,清军水师掩护豪格大军渡江,我们为何不前去阻拦?那可是三十万大军啊!一旦等他们全部渡江,我军这几月取得的战果,有可能尽数丢失!”一向有烟瘾的施琅,这次连烟都懒得接,也不废话,直接说出了此行目的。
若是一般精通官场之道的人,在史德威说出“不开眼”这句话的时候,哪怕是再想表达自己的观点,也会委婉一些。
可施琅却不做这一套,丝毫不顾及他人的感受,一开口矛头便直指史德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