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布满老茧的双手，此时正拿着一纸书信，这个身处高位的男人身躯忍不住颤抖，终究还是落下眼泪。

“孩儿不孝啊，娘。”方毅握紧了拳头，遥想北方汴京皇宫中的母亲，一个人孤单的躺在床上，没人能和她言语，而自己这个当儿子的，更不知道多少年没去看过一次，方毅真的忍不住心痛，可是他不能回去啊。

他身在燕云之时，总是在征战，没时间回去，但此时手中兵权不多，他要回去，皇帝自然不会放过他，不说杀他，也一定会给其软禁起来。

但几十年没见过的母亲此时卧病在床，哪怕有再好的御医，伺候再好的丫鬟太监，又有何用？当儿子的一走就是几十年，又如何对得起独处深宫中的母后。

独坐在月光下的方毅想了许久，终究还是决定一件事，提笔写了封书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到终南山，自己这个不孝儿子去不了汴京，孙子总是可以的。

……………………

“殿下正在练剑？”云雾因为月光的照射，变成一片银海，此情此景，不在终南山紫气阁，想来是见不到的，王道宗对于眼前的景色，习以为常，方云看的却滋滋有味。

“不，我练武。”方云摇头。

王道宗微微皱眉，抬手挥散了眼前的云雾：“殿下回去吧，我知道明日送你什么了。”

“真抠门。”方云撇撇嘴，赖皮不下山，去紫气阁里看经书，王道宗轻叹一口气，拦住了想要阻止的李道纯。

“他一晚上能看多少，又能记住多少，以为都跟你一样啊，过目不忘？”

李道纯面对师尊自然恭敬有加，但此时只能‘嘿嘿’一笑，并不多言。

紫气阁并未有一根蜡烛，好在今夜月亮又圆又大，借助月光也能看对付看，方云没有过目不忘，但也差不多，没办法精神力就是强，记东西就是快。

“《混元先天功》可以看看哈。”方云一边看，一边背，王道宗就住在隔壁，对于他想看什么都不拦着，毕竟自己因为截了耶律三秋的剑道气运，才一脚踏入天门，不说滴水之恩将涌泉相报，但自己只把抢来的，再还回去。

王道宗觉得自己也有些过分，那世子殿下看些秘籍，就看咯，就当利息吧。

方云看秘籍很快，主要是熟能生巧，毕竟在家看秘籍看的多了，也变得熟练很多，一个时辰的时间，就看完四五本了，王道宗本来盘膝打坐，此时却有些坐不住了，虽然不认为这个世子殿下能全部记住，但你翻书是不是太快了，这么看不会消化不良吗？

只是方云对此毫不察觉，一本《翻天印》拿在手中，突然仔细琢磨起来，对于手上功夫，他只要稍稍用心，便能练得如火纯情，这和他太极拳技能点已经点满有很大关系。

不得不说《翻天印》乃是全真教的独家功夫，而且还是顶尖秘籍，好比王道宗没事挥手散云的手段，就是出自这里，只不过王道宗身为陆地神仙，哪还需要手印，直接挥挥手便又莫大威能了。

对于这种秘籍，方云看得很认真，也希望能学上几招。

但他看书的速度哪怕慢下来，也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翻完了整本秘籍，然后又开始横扫各种顶尖武学，王道宗对此直接屏蔽感知，眼不见心不烦，老子明天飞升，可不想和你在这熬夜。

好在方云只是死记硬背，也没打算直接学会，只想着日后抄写下来，慢慢研究，至于全真教会不会有人找他麻烦，那他就不管了，不服你来找我麻烦啊，燕云铁骑等着你。

天蒙蒙亮，方云盘坐在地上打着哈气抻懒腰，熬夜背了一晚的秘籍，眼睛都有些模糊，好在突然出现在他身旁的王道宗，在他眉心上随手点了一下，整个人便好像睡了许久一样，精神的不得了。

紫气阁的朝阳台地处悬空，方云坐在那里，双脚自然垂下，望向初生的太阳，迎接这个云海之上的清晨。

王道宗精气神已然饱满如一，终南山山顶聚了不少人，除了那两位青年才俊，则全是全真弟子。

但一千多个的全真弟子，来到山顶的最终不过二十人，对于两个来分好处的青年才俊，要说这些人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但终究无人敢表现出来，自己事，自己知道。

全真教断层太大，不是他们二十个人能忙得过来的，日后真要出现什么大问题，说不定还需要这些天才般的人物帮上一帮，习武之人，无不需要一个念头通达，王道宗飞升让其一观，必然有很大的收获，这两人年纪轻轻都是小宗师，未曾没有白日飞升的念头，他们成长起来，也必然会把这份恩情还给全真教。

李道纯与众多师兄弟坐在一起，王道宗则在遥看云海，无人敢扰。

一身锦绣黑衣的裴旻盘膝而坐，长剑放在他的膝盖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王道宗，此时他未飞升，必然是时辰未到，但他还是会全神贯注的看着，只求窥得一丝天机。

方杰把方天画戟放在一旁，盘膝静坐，对于如此机缘，是他想象不到的，但有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斜看一眼裴旻，便发现山顶旁的云海已然翻滚起来。

陆地神仙飞升，天地之间必出异象，终南山山脚下的小镇居民，还有那些武者才是最先发现这一情况的。

方圆千里的白云化成一道道长蛇终南山顶汇聚，而山下众多武者奇异的发现，这时候除了终南山，别处再无一丝云雾。

“王掌教飞升了。”

“天地有异象。”

“云层在翻滚，如同长江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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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门即出，我也该走了，日后李道纯就是全真掌教，尔等皆听从新任掌教的教诲，切勿怠慢。”王道宗的身体已然悬空，脚踩云雾之上，此时此刻，当为陆地神仙。

“弟子当谨遵掌教之令。”道教之人不兴跪拜之礼，往往只有拜师之时，才会三跪九叩，但此时此刻，当这个盘踞陆地神仙榜足足一个甲子的老神仙要走了，这些人终究还是舍不得。

吴易溪老泪纵横，手里紧紧握着拂尘，说不出一句话来。

双膝跪地的李道纯面无表情，望向即将踏入云端的师尊，只是狠狠的磕了三个头，鲜血顺着眼角滑落，他也并未擦拭一下，只是目不转睛的看向即将远去的师尊。

“天门开。”王道宗脚踏云雾，右手向上轻抬，却如同力拔千斤，声音如同雷动，轰隆隆的响声传出千里，远方的人不知发生什么事，只以为白日惊雷。

只手开天门，云雾化成一道道青龙在云海中乘风破浪，汇聚在一起后，又疯狂旋转起来，在众人眼前化成一个云雾形成的漩涡，但还并未结束，只看云雾旋转的速度慢下来，逐渐变成巨大的光门。

一片耀眼的光芒闪烁之后，云雾散掉，方云再次睁开眼睛，才发现这云雾化成一座高有百丈，宽有九丈的古老而苍茫的青石巨门。

这座天门无名，只是门中有一层水膜，跨过之后便不在凡间，方云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冲过去，跨过这道门，但只凭自己来说，也很想看看天上的神仙是什么样的，或者当个仙人也不错嘛。

王道宗一脚踏入天门，回头看了眼众人，向下看了一眼生他养他的土地，活了一辈子的全真教。

一句话未留的他，转身走入天门之中，方云等人隐约看到水膜后，王道宗的身体一顿，浑身上下散发出光芒。

紧接着天门化为云雾消散，而王道宗的身体却还留在空中，又如同被人用手凭空拖住，给慢慢送回到了山顶。

吴易溪化成一道幻影，一把抱住要倒在地上的王道宗，帮助他盘坐在地上。

“恭送掌教飞升！”吴易溪扶着要倒下的王道宗身体，声音响彻云霄。

“恭送掌教飞升！”整个全真教传出的声音，足矣撼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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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终南山之巅，方云见识到云海如同大海般翻腾，更看到古老而苍茫的天空之门，能见人飞升，不得不说这是一份大福源，先不说王道宗飞升成功与否，单说那道高到看不见边的天门，就足矣让人震撼。

方云在王道宗跨入天门之时，便得到了属于他的东西，然而从那天开始，其他人都已离去，他却如同睡着了一样，还是坐在云海之上，昏沉不醒。

吴易溪知道这是燕王之子，自然不敢怠慢，不知道此人是不是进入悟道的境界，不敢给他挪动身体，只能让他坐在云海边缘，但吴易溪可不敢让他自己待在这里，只能在一旁陪着，生怕方云身体一颤便掉入云海之中，那全真教真是摊上事了。

李道纯送走了两位青年才俊，正式成为全真掌教，从此以后他就是终南山全真教的第五代掌教，最年轻，也是唯一一个不会武功的掌教。

但你要和他论道嘛，李道纯会告诉你，道爷我七岁就把全真教所有道经背下，真想看看对方是什么感觉感觉，八岁再背第二遍，十一岁李道纯看完第三遍，十四岁的他看完第四遍道经理解三分之一。

十六岁第六遍道经他翻写一遍，也是第五遍，吃透三分之二。

李道纯十八岁，道经通读，心中以有万卷书，第六遍。

二十岁的他，再次默写所有道经，第七遍的时候，全真教的藏书楼已经要放不下了。

但能成为道经的书本，每次熟读都会看到不一样的意思，这种每每意想不到的收获，才是李道纯能一遍遍读下去的理由。

在李道纯成为掌教的那一天，他读完第八遍了，道经从他被王道宗收到门下的那一天起，便始终跟随在他左右，这时他已经二十三了，道经陪伴他过了八千多个日日夜夜。

三天三夜后的方云醒了，见过世子殿下一次的李掌教，拿起老子的《道德经》，翻开新的篇章，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有大道，条条通天门。

方云看向手中的书信，看了一眼北方：“要去汴京吗？”

“王爷问殿下需不需要侍卫？”

“多少？”

“一千白马云骑。”

“不够气派，我自己一人足矣。”方云淡淡道。

探子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一脸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