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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即位第四日,召群臣入宫,商议国事。
郎中令位列九卿,不仅掌管宫中郎官,卫戍秦王,每逢朝会,郎中令更要宣读策书,带剑常立于王左侧,以表王威。
昨日半夜里,宫中的内侍急匆匆的赶来,就为了说这事情,苏铭看这十万火急架势,再也没睡着,整夜就想着这事情。
战国诸雄,当属秦国的政吏最是完备。就拿这朝会来说,特定的地点,特定的人群,王上需要召谁,这人就得提前候着,一举一动,很是严密,这样才能有条不紊。与之恰恰相反的就是楚国,楚国一向是君弱臣强,相比起秦国的“法制”,他更多的是人治,有时候令尹会大过王权。
不过眼下的秦国,新君刚刚即位,庙堂之中,可以说是群狼环伺,王上如履薄冰,这一点,苏铭深有体会。
嬴稷一身黑色王服加身,头戴明黄十二琉冕冠,脚踩白底黑帮高靴,上绣玄鸟云腾,走起路来姿态端端正正,身后跟着一众内侍宫女,正往大殿行去。
此时,群臣已经在大殿等候了。
苏铭站立在王座左侧,腰佩宝剑,外开八字,英姿勃勃,居高而下,正好是俯视着下方的群臣。
大殿左边,是以左相甘茂为首,右相严君樗里疾随后。这边的臣子又以山东士子居多,此时咸阳将军魏冉赫然就在其中。
苏铭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下,魏冉也对着苏铭,瞄了一眼。这短短四日不见,这魏冉已经就与甘茂走到一起,看来这速度还挺快的。
大殿右边一列,当以左庶长嬴俍为首,其后是右庶长嬴慈,一眼瞧去,这边尽是秦国老臣,嬴姓王族,与对面迥然不同。看到此处,苏铭微微有诧异,短短四日,这朝堂上的臣子就已经分成了两派,此次朝堂议事,应该也由他们所起吧。
这些人,正是你一言,我一句,说来说去,大殿当中乌央乌央的一片,哪还有个朝堂的模样。而最前方的几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口,一副超然的模样,好像这事情,和他们没关系。
尤其是左庶长嬴俍,单手抚须,面带笑意,时不时朝着甘茂看一眼。甘茂呢,一副心知肚明的情况,可就是不说话。也就只有严君樗里疾站在里面,超然世外。皱巴巴的额头上,形成了一个川字,看似有些不喜。
“吾王到,群臣肃静!”
苏铭侧头一看,嬴稷正要进来,见这里乱哄哄的,便直接越过内侍职责,提着嗓门,奋力大喊了一句。
这一声,有些歇斯底里,苏铭将所有的气力都使了出来。声音洪亮,在殿中回想不断,闻着俱是惊讶。直接是打断了诸位大臣的争吵,顿时,大殿安静下来。
要说威风是足够威风了,可这样带着怒火的一嗓门,让那些被惊到的大臣对苏铭是怒目相视,看起来,苏铭是罪了不少人。
按理说这事情本来就不属于苏铭做,话也不是这么喊的,可苏铭就是忍不住。一旁缓缓而来的嬴稷,看了一下苏铭,微微的对他点点头。
当即,群臣反应过来,立即下拜山呼起来。待到嬴稷张开双臂,宫女拉住衣襟,慢慢坐下,一旁的内侍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苏铭,见他没有张嘴的意思,才是说了起来。
“吾王临朝,群臣议事。”
秦国开府丞相,拥有莫大的权利,协助秦王处理朝政,对于一般的事物,完全可以自行处理,一旦到朝堂之上要议的事,肯定都是大事。
这话音刚落,右庶长嬴慈朝着他身后的人看了一眼,当下就有一大臣站了出来,苏铭认得这人,此人官居太仆,掌管车马之职。
“臣禀我王,楚国使臣求见。此时,已在宫门外等候。我秦与楚国犬齿交错,楚国又乃大国,臣肯请我王一见,与楚交好,利我秦耶!”
楚国使臣求见,苏铭一听,立刻就想到了可能与前日里的国书有关系,这么说这国书根本就没有送到楚国,而是直接到了楚国使臣手中,而使臣也一直待在咸阳。
使臣出使他国,在某些事情上,可以代替国君做决定。楚国想吞并越国,就首先得游说秦国,到时免得腹背受敌。当然,这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新王即位,正是主少国疑,各国也会照例派出使臣,打探一下风声。
可最让苏铭奇怪的是,这诸国使臣拜见,不是丞相府的事情吗。两个左右丞相都是在那里,很明显的,太仆这是越权了。
苏铭此时,朝着甘茂与樗里疾看了一眼,见他们两个没有反映。嬴稷也察觉到了里面的问题,思付起来,可没等到理顺过来,这嬴慈又是跳了出来。
“臣禀我王,楚国使臣求见,本乃丞相府之责,可丞相却以秦越互为唇齿为由,拒使臣于宫墙之外。太仆虽是擅越,可也是为秦心切,望王姑息之。
臣自以为,秦越山水不同,且地又不相邻,如何互为唇齿。这庶民尚且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况乎我王,甚者,楚国为秦之强邻,王上又刚刚即位,不应与楚国交恶,不免误秦。
昔日献公之时,好一时之勇,斗一口之气,与魏国连年战火,致使孝公即位,我秦国岌岌可危,六国谋秦,若非孝公度势,从深渊而出,国将不国。
若王有争霸之心,当于楚国交好,如此才能南安。三家之晋,才是我秦真正宿敌,尤其魏狗,更与我秦是世仇,秦人的血,不能白流。
后惠文王时期,就有意与楚国交好,以当时楚国王女为嫔,及至先王,能够力压巴蜀,也离不开此也。
如今,太后乃楚国王女,更为王母,有此等关系,我秦应亲楚而离三晋,此所谓梳不离亲也,臣恳惶恐深思,夙夜难眠,拳拳之心,请我王明鉴!”
嬴慈这一番话,洋洋洒洒,长篇大论,从古至今,列数数位秦国国君,说的竟是让人无从反驳。
苏铭第一次见到嬴慈之时,就因他的舌绽莲花的技艺,成功的让嬴稷与甘茂起了隔阂,现在又是这样一番话,弄得朝堂之上,竟是无人可言。
苏铭偷瞄了一眼嬴稷,发现嬴稷面色苍白,一言不发。
越国剑炉辅助嬴稷即位,嬴稷震慑楚国,这也合理。何况这嬴稷又是心胸大度,信守承诺之人。不管嬴慈知不知情,此举,就是在逼迫嬴稷在违背诺言。
此时,大殿当中沉静下来,左庶长嬴俍抚着胡须,面上儒雅大度,可眸子里却是透着狠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