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秋坐不住了。
走到床边儿上,瞄了苏福生一眼,拿了他的剑,她推开门儿走了出去。
“龟儿子,你爷爷我在这里,要怎么的?”
“你!”那马千户回头,咦了一声儿。
“对,就是你爷爷我了。”一看他的神色,便知在奇怪她竟会主动出来。夏知秋提了提身上青布直裰的下摆,皂靴踩在潮湿的青石板儿上,微抬着清秀的小脸,歪眉斜眼,似笑非笑,身子骨看上去瘦得像一根柳条儿似的,越发显得她手中那一把黑鞘宝剑厚重又凌厉逼人。
“好哇,小兔崽子,官爷我总算找到你了……”
那马千户小眼睛一亮,一把甩开了揪在手上的小沙弥,向边上几个跟着他一道来的家伙使了一个眼神儿。
“兄弟们,上!把人拿了,好回去向大都督交差。”
粗人啊!
夏知秋为他定了下型,心里头稍稍有点儿遗憾。
要知道,被东方青玄给绑了装在棺材底那个事儿,她一直耿耿于怀。依了她有仇必报的性子,目前虽收拾不了东方青玄,可今儿这几个家伙找到门前来了,她要不好好把他们给拾掇一番,那简直不太符合她的价值观。
原本想要好好玩玩,可一瞧这马千户,人这么憨傻,她的兴致便又低了点。
不过,她却也从他的话里瞧出来了,关于她原身夏知秋的那个“真实身份”,除了东方妖人或者与他极亲近的几个下属之外,估计锦衣卫的人大多都不知情。包括这个马千户他几个直接执行任务的人。而且,听他那口气,他们似乎连她是一个女的都不知道。
一想这个,她又觉着好玩了。斜睃一眼那马千户,她横剑在胸前,笑眯眯的撩着唇。
“龟儿子,你可知道你爷爷我是谁?”
马千户竟然没反驳那句“龟儿子”,只重重一哼,便生生受了。
“你还能是谁?是我锦衣卫要捉拿的朝廷钦犯。”
“噢,原来如此啊。那我便来问问你,我如果是朝廷钦犯,为什么你们不敢光明正大的捉拿?为什么又是乔装,又是捆绑,又是藏棺假运的?难道你们真的不知道我是谁的人?哼,我说你们这几只啊,可真傻。你们的大都督,对,就是那个东方青玄,他其实就是一个朝廷反贼,整天干些偷鸡摸狗,诬陷忠良,祸害良善的事儿。而你们呢?食的是朝廷俸禄,做的却是东方青玄的走狗。摸摸你们的良心,可对得起含辛茹苦养育你们长大的爹娘,还有那个眼泪汪汪对你们委以重任的当今圣上?”
不得不说,话痨在对敌的时候,也是有优点的。
她总有办法用一串莫名其妙的话便把人给说得一愣一愣的。
包括那个马千户在内,五六名锦衣卫按着刀鞘立在原地,面面相觑。
事实上,他们只知道这是一个极为私隐的重大案件,哪里又可能会晓得个中隐情?
只不过,什么当今圣上……何曾眼泪汪汪的对他们委以重任?
懵了一会儿,马千户率先反应过来,哗啦一下抽出腰刀,直指向夏知秋,“小子休要胡言乱语。王二,朱三,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速速把人给老子拿了。不然,回头到大都督那里,咱们一个也别想落着好。”
“是!”铿啦声里,几个人抽刀便要上来拿她。
“慢着——”
夏知秋不仅不避,还悠然自得的从青石板的台阶上,又走下来一步,高举起尚未出鞘的宝剑。
“各位官爷,麻烦睁开你们的狗眼,仔细看明白,你们可识得此剑?”
在几个人看着剑柄愣神的当儿,她唰的一下将那把寒光闪闪的黑鞘宝剑抽了出来,在剑穗的晃晃悠悠里,浅浅眯着一双眼儿,一字一字念着那刀鞘上的字儿。
“钦赐神武大将军,晋王……”
‘苏福生’三个字儿,私下里她敢偶尔敢喊一喊。
可在外人的面前,她当不起那大不敬……却是没有出口。只停顿一下,又冷哼一声,视线冷冷的扫向那几名锦衣卫。
“看清楚了吧?见剑如见人。有晋王殿下的随身宝剑在此,谁敢动我?”
马千户等人自然知道那一柄就是苏福生的配剑,也知道这小子确实是苏福生的人,可他们又哪儿会知道苏福生就在里头睡大觉呢?而且锦衣卫制度严苛,他们素来都只听命于东方青玄一个人,办差的时候,也只需要把手头的差事完成了就好,哪里管得了上头那些“大神仙们打架”?
神色沉了一下,马千户握刀的手一紧,再次厉喝,“小子,你少他娘的在这儿放闲屁,随便拿把烂剑便敢自称是晋王爷的,哄三岁小孩儿玩呢?”
哟,不敢承认,夏知秋故意瞪他,“龟儿子,你不识字呀?”
那马千户接得也十分自然,“不识。”
“真可怜。”夏知秋差点儿喷出笑声儿来,“那,喊声爹爹我来教你?”
这时方知让她给占了便宜,那马千户的大饼脸生生僵硬了一下,顿时一黑,“小子胆儿不小。哼,按你的说法,那官爷我手里拿,还是咱们锦衣卫大都督的绣春刀呢。”
一听到东方青玄的名字,夏知秋更是恨得牙根痒痒。
斜斜一睨他,她收剑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才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哦?依官爷您的意思,大都督可是比晋王殿下还要尊贵?大都督的剑在你的手上,便可以拿晋王殿下的人喽?”
不得不说,她真是个嘴刁的。虽常常在苏福生面前吃点儿小挂落,可一般人要想在她的嘴上讨到便宜,还真是不容易。虽说对于马千户这样的锦衣卫官吏来说,大都督就是他们心目中的神,而锦衣卫不管在哪里都可以像螃蟹似的横着走,抓人、逮人、审人、关押人、刑决人都不需要通过刑部和三法司,也都是因为有了东方青玄。这些都是实事,可偏偏任谁也不敢说一句,大都督他敢比晋王殿下更尊贵。
晋王爷是天家之子,生来便是不一样的。
这是每一个人大晏王朝的人,都懂得的道理。
于是乎,三两句话下来,夏知秋的伶牙俐齿,马千户的不擅言辞,很快便见了真章。只见那马千户被她噎得那黑脸一阵阵胀红。可他再傻也意识到了,这小子故意在那里胡搅蛮缠,指定没安什么好心眼儿。随即,他也不再理会他再说什么,一挥手,便粗声粗气的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