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眼神儿,从疑惑到吃惊,也不过转瞬又恢复了常态,嘴上客套着,别开脸去,对苏福生行了一个子侄辈的礼数,才含笑道,“殿下,此次走得太急,子苏只略备了一些薄礼,还请殿下不要见怪。”
“子苏客气了,本王不敢收授,那不合礼数。”
“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巴州府当地的一些土特产。此次子苏奉陛下之命前往蜀黔两地开路置驿修桥平险,实在抽不出空来置办。前几日,听说殿下官船从巴县赴京,这才巴巴追上来,还望殿下笑纳。”
苏福生点了下头,示意郑二宝收下那些土特产,突然又低下头来,看了一眼面色淡然的夏知秋。
“阿七,这位是魏国公府小公爷夏常。你替本王去斟一杯酒。”
“是,爷。”
对这个太过肉麻的称呼,夏知秋只眉头跳了跳,便不当一回事儿,起身面色如常地斟酒。却把那个夏常搞得一脸的迷惑。
原本他刚才见到夏知秋是有些震惊和怀疑的,可如今看面前这二人如此坦然的样子,他却是有点不太敢确定她是不是夏楚了。好在,不管心里头如何敲着鼓,他也没有表现得太过情绪化,还主动起身作揖。
“不敢不敢,殿下有礼了。只,这位小公子是……?”
“是本王新收的……”苏福生淡淡的瞄向夏知秋,一只手慢慢的覆上她握着酒壶的手,暧昧的拍了拍,在夏常面露尴尬和夏知秋心里猛跳的时候,他却没有说出“侍妾”两个字,而是淡定地说。
“良医官。”
暗松一口气,夏知秋很想掐死他。
如此正经的场合,他也能故意吊着胃口整她。
他真是……不怕人说?
看着夏常明显错愕的表情,还有不停在自个儿脸上打量的眼光,夏知秋轻咳了一声,淡定地看过去,抿了下嘴,学着男人那样抱拳作揖。
“不知这位小公爷看着小子做什么?小公爷长得玉树临风,小子却容颜丑陋,只怕会污了贵人您的眼睛,还请小公爷大人大量,收回您的贵眸,免得让我家爷误会了才是。”
被她这么一呛,夏常的尴尬多了几分。
“不好意思,子苏失礼了。还没请教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我家爷的人,姓甚名谁是你能随便问的么?”夏知秋挑了下眉头,对现在魏国公府的人绝对没有什么好气儿。不过,她说话虽然呛,却句句都在拍苏福生的马屁,而且呛人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从容的笑意,愣是让那夏常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生生给愣在那里下不来台。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默了一小会儿,待那夏常臊得脸都红到耳根了,苏福生才淡淡地扫了一眼席间同样尴尬的几位官员,语气平静地道:“本王这名良医官会医术,善谋略,精通兵家杂学。与本王兴致相合,结为莫逆,平时让王本惯得没了礼数,诸位大人不要与他一般见识才是。”
什么叫着厚黑学?
什么叫做死不要脸?
在苏福生身上,夏知秋算是体会到了这两点。
她尴尬的笑了笑,没有掺言,却听见“吁”的一声儿,席上的几个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纷纷对她表示了赞美之意。
那个夏常脸上的臊红还没有退去,却也只能顺着台阶往下溜,“原来这位小先生竟是如此有大才的能人,到是衬得我等实在粗鄙不堪了。要是有机会,还得请小先生指教一二。”
夏知秋笑眯眯的,一脸天真地说:“小公爷过奖了,只怕本人指教不上你啊,就你这资质,一看便愚钝之人,习医不成,兵家谋略那更得是智者所为,与你不太相匹,到是那种吃喝嫖赌之杂事,我看你应该挺能。”
夏常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他们这些人,哪里见过如此不懂礼数的人?
人家与她客套几句吧,她却是半点都不客气,直接往人的心窝子里戳,实在让人生恨。可偏偏她又是苏福生的人,即便心里窝着火儿,又拿她没有办法。
“阿七。”苏福生眉心跳了下,才慢慢悠悠的道,“不得在小公爷面前放肆。”
“是,主子爷,阿七知错了。”夏知秋低眉顺眼的回答着,看着那夏常被呛得青一下白一下的面色,心里真真儿解气。她何尝不晓得苏福生的用心,不过是与她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演戏罢了。
想想他这么好,她索性马屁拍到底,不顾旁人在场,犹自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替他松着肩膀,那小意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温柔妇人,哪里还有刚才像个小子一样的伶牙俐齿?
“爷,你身子骨可好些了?”
苏福生唇角再抖了下,按住她放在肩膀上的手,牵了她过来坐下,又淡淡道,“先头不是说肚子饿了,快坐下来吃,这几位大人都是自在人,不会与你计较,你不必如此。”
夏知秋“哦”了一声,像是“不好意思”的坐了下来。
如此一来,那些原本“计较”的人,却是真真儿不好计较了,又重新开怀畅饮了起来,一句一句扯东扯西的都是在拍苏福生的马屁。
但是经过这一番,夏常肚子里头的那些怀疑与震惊,也因了苏福生与她的自在与随意,反而落了下去。
一来经过了两年时间,原就是正在长身子的年纪,那夏楚不论是身形还是五官都有一定的变化,尤其在夏知秋刻意的修饰和换了男装之后,认真说起来变化也很大,只不过略略有些相似罢了。要不然,之前李邈也不会三番两次的试探,直到见到了桃木镜才敢相认。所谓女大十八变,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
二来按大晏的官位制度来说,王府良医官得由太医院推荐后,由史部来铨选,最后还有一关,必须由皇帝御笔亲批之后才能正式上任。那么既然这位是王府的良医官,连当今陛下都不怀疑,他哪里用得着去怀疑?
不过就是一个与夏楚长得相似的少年而已。
唯一的巧合,只是这个少年与晋王爷之间有些暧昧不清。
但这种事儿在大晏的权贵之间并不稀奇,苏福生喜好男色的风评,也已经从锦城府传了出来,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更是觉得理所当然。
夏常憋了许久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去。
要是夏楚真跟了晋王爷,这事儿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