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往后她便是前魏国公府的七小姐了。
她脚下的路,也不会太平了。
有了小方子带路,几乎没有绕远儿,便径直找到了顾阿娇舅舅家开的济世堂。正如阿娇先前所说,济世堂在离皇城不远的鸡鹅街上,开得很是红火,把鸡鹅街的店面儿占了足有五六间那么多。从那大敞着的门儿往里看,可以看见里头来往的人流量还真是不小。
“楚七,那就是我舅舅的药堂了。”
顾阿娇初次入京,那表情很是兴奋,拍着夏知秋的胳膊,指着那济世堂的大招牌和“悬壶济世”的匾额,两只漂亮的杏眼儿里都快要溢出水儿来了。
“不错不错,看起来很是牛逼。”
为了配合她的情绪,夏知秋砸了下舌头,说了几句中听的话。只有李邈仍是一动不动,神色间很有几分不耐烦。
老顾头先下去找他妻舅了。
只余了三个姑娘在车上,顾阿娇看了看一直不待见她的李邈,突然红了眼圈儿,又别扭的瞄了瞄夏知秋,愣是把她从车上拽了下去,两个人移步到了街边儿一棵被雪压过的柳树下头。
“楚七,有些话我想对你说来着,可这憋了一路也没有寻着机会,我怕我今儿不说,你回了晋王府我俩也不知几时才能见面,你要心里对我有想法,那我这心里头也落不下去。”
见她那个可怜的小样子,夏知秋不免好笑。
“说呗,有什么话不方便开口的?还是你想做晋王爷的侍妾,想让我给你穿线搭桥?”
她问得十分洒脱,却是把顾阿娇弄得羞了个大红脸。
“楚七,我两个认识这么久了,我也不跟你胡扯。要说我没有存过那份儿心思,指定是骗你的。晋王殿下龙章凤姿,但凡见过他的女儿家,哪个不是心肝怦怦乱跳?我当然也是一样的,可我先前也跟你说过了,我晓得自个儿的身份,哪里是敢僭越的人?”
盯着她的眼睛,夏知秋挑了挑眉头。
“那你想要说什么?”
顾阿娇抿了抿嘴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停顿了许久才又接着说,“那日在官船上的事情,我知道你表姐看不上我。但她怎么看我,我不在乎,我就怕你也误会了我,使得我姐妹两个生出些龃龉来。楚七,我这个人心气儿高,在清岗那个地方确实看不上那些普通的儿郎,但我心知自己的斤两,就算如今到了京师,虽说我舅舅是开药堂的,可商药之家也是低贱,又如何能与我许上好的人家?那****是见到有几位大人上船来拜见殿下,偷偷在舱里瞅了一眼,见有两个年轻公子生得极好的,这才生出了些心思来,绝对没有想过要去勾搭殿下的心思……”
她说得极认真,一双眼睛满是企求,夏知秋听了皱了皱眉头,良久才叹了一声儿。
“阿娇,你想嫁个好人家,都不在意与对方有没有感情的吗?”
“感情?”顾阿娇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过来了,瞄了她一眼,又嗤嗤的笑,“你说你和殿下那样子的感情吗?我没有想过。天底下的男儿大多薄幸,女儿家若把心思掏给了他们,那往后才有得苦头吃呢。我啊,只想寻个安稳的窝,嫁个有身份的官宦人家,往后我的女儿不至于再像我这样儿,哪怕生得再好,也只能胡乱找个糟贱之家配了,世世代代都翻不了身。楚七你是知道的,我没有娘,我爹又是那么一个敦厚的性子,根本就不知道女儿家的心思,如果我不替自己操劳,谁又会来管我?”
听了顾阿娇长长的一番表白,夏知秋心里颇有些感触。
可不管怎么说,虽然她对顾阿娇的思想不能认同,却也只能尊重,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和活法的权力,顾阿娇生在这个时代,思想有局限也是正常的。正如她与李邈的目的是要报仇,而顾阿娇就想寻一门好亲事,路途虽然不同,可结果却是相同,都是想好好的过完未来的日子。
“行,不过阿娇我提醒你,男人呢不能单看表面的,得多处一下你才能知道他有没有长出别的心肠来,不要被人家几句甜言蜜语就给哄了去。你生得这样好,不愁找不到好爷们儿。不把裤腰带系牢了,到时候搞得什么都捞不着,那你就哭去吧。没有娘的姑娘,更得珍惜自己,知道了没有?”
她说得很直接,顾阿娇这回却没有嗔她,只是突然红了眼圈儿,冲她点了点头,又握紧了她的手。
“楚七,你是除了我爹之外,待我最好的人了。我心知你肯定瞧不上我那天的作为,觉得那不是好人家的女儿干的事儿。但是,往后都在京师了,我不想与你生份了,楚七,你要常来看看我。”
“知道了知道了,哪来那么罗嗦?”
夏知秋笑眯眯的横了她一眼,正准备再劝她两句,那老顾头已经和一个穿着藏蓝色夹袍,体型微胖的男子出来了,瞧着那年纪她便猜测出是顾阿娇的舅舅了。
送佛算送到地点了,夏知秋想到先前在船上答应苏福生的事儿,又随了阿娇进去,拣了几味中药准备晚上给苏福生泡个药浴,完事儿也就不想再多待了,与顾阿娇告别,便把马车往鸡鹅街外头赶。
“楚医官,咱们这就回府还是?”
小方子今儿是临时接了这个活儿,虽然月毓仔细交代过他要好好照顾楚七,可他却是摸不清夏知秋到底什么门道儿,只不敢怠慢也就是了。
“先在街上逛逛吧。”夏知秋语气和煦的说道。
“逛哪儿?”那车夫显然没有明白。
“去保泰街,再绕到丹凤街吧。”夏知秋淡淡的说。
“哦,好嘞。”小方子“驾”了一声儿,马车赶了一段路,他又想起来,笑嘻嘻地问道,“楚医官在京师可有家眷亲属?现在时辰还早,若是您想先去瞧瞧,也是可以的。”
可有家眷亲属这句话,让夏知秋淡定的眸子浅眯了下。
良久,她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没有。”
不得不说,术业有专攻这话真不错,从济世堂穿出去,在城里又绕了一会儿,那车夫愣是挑了一条最近的路到了保泰街。
“楚医官是要去哪一家?”
“不去哪一家,就随便看看吧。”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