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言说师父没死,那只是道门子弟眼中所看到的“活人”。
师父能像以前那样,拥有道行与智慧,能在阳光下自由行动,甚至和外人交往时,也没有任何异常。
不过,他体内运转的气息,不再是以前守灵门的纯正道行气息,而是……死寂气息。
他和诗臣一样,都是先死而后生!
唯一的不同是:诗臣诞生的意识海,和尸体本身并不一致,那是她经过漫长岁月,抓住了绝佳契机之后,拥有的崭新意识。
而师父死而复生后,很快便让意识海回归。
他的意识和身体都是统一的。
耿言所说的“活着”,就应该是这个意思。
嘶——
我倒吸一口凉气,被这冷不丁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事实真会是这样吗?
如果是,那师父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就那么确定,在身死之后,能百分之百让意识海归位?他就不担心,中间会出现什么差错?
顺着这个思路,我又回想到去年的一件小事儿。
我刚刚炼化鬼奴时,曾无意间向师父抱怨。
我说抹杀掉鬼奴的记忆,真是相当的艰难,甚至还要付出折损阳寿的代价,把老年斑都给整出来了。
当时师父嘿嘿一笑,说抹杀记忆有什么难的?真正困难的,是在抹掉记忆之后,再让那些记忆恢复。
那会儿我刚拜入师门,心思单纯的很,稀里糊涂的以为,师父就是那么随口一说。
现在来看,师父是不是在暗指死而复生的事儿呢?
死而复生到底有多复杂?
需要先抹去记忆,而后再恢复记忆嘛?
在思索这些时,我觉得身子莫名的有些发冷,说不出那股惧怕之意,究竟从何而来。
隔着衣袖的杀戮刀,不自觉的朝着耿言逼近了一些。
浓郁至极的杀戮气息,顺着刀锋侵入耿言的脖颈,让他的身子不受控制的轻微抖颤着。
他脸上同时露出痛楚的表情。
我暂时没管这些,接着想到:如果我的推断是真的,那师父斩断生机的时间,应该是在我重伤耿财之后。
以前我待在西山腰时,时不时的就跟师父有接触。
那会儿我可没发现,他身上有死寂气息出现。
随后我和师门闹掰,离开横道河子,在外面自行闯荡,不管师父做了什么,我都是一无所知。
我心里又升起一个疑问:那段时间里,杏儿和其他师弟们,就没感应到师父的变化嘛?
如果感应到了,那他们为啥还像以前那样,消停的待在西山腰,老老实实、接受师父的调遣呢?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刘云飞仍然活着,那你为啥要到处宣扬,说你杀害了你师父?”我问道。
因为要隐藏自己的身份,所以有些问题,我只能憋在肚子里,甚至称呼师父时,我都要故意直呼名号。
如果我表现的对守灵门太过关切,或者对西山腰的细节了解的过多,很容易让耿言确定我的身份。
耿言相当的聪明,只是这一句话,他立马就联想到了付岩身上。
“原来那个叛徒,是躲在你们指头帮里?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真是炼尸门的败类!”耿言愤愤说道。
我心说:付岩贪生怕死倒是真的,不过他背叛师门,跟诗臣有绝大关系。
他是被诗臣影响了心智,做出的那些事儿,连他自己都没法控制。
不过这些话,我就没必要和耿言说了。
耿言说:他在师父授意下,和三尸门的掌门人都说过这事儿。
其目的,就是要让自己背黑锅,从而保全师父的名声。
因为将三个门派的子弟聚拢到一起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是违背江湖道义,师父自然不适合露面。
我皱了皱眉头,“仅凭你一个守灵门子弟,说出的话,就能让那些掌门人相信?玩儿呢?”
直觉上,我是觉得耿言这个解释有些牵强。
那些能当上门派的掌门人,个个都是猴精猴精的,能被耿言三言两语的就忽悠住?
耿言说他把师父杀了,那些人不得亲眼见证一下,耿言的道行达到了什么境界?
他到底有没有统领守灵门的能力?
退一步讲,就算他们相信了耿言了实力,那他们凭啥要听从耿言的摆布呢?
三个门派,都心甘情愿的把弟子派来,供耿言随便差遣。
这份信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朋友,你能说出这样的话,那是因为你对我们守灵门不了解啊!”
耿言微微低头,有些愁苦的瞅了瞅我衣袖说道:“像什么赶尸门、炼尸门、排尸门啊……所有和尸体打交道的门派,都是我们守灵门的分支啊!”
“只要我拿出守灵门的信物,他们敢不听从么?”
我愣了愣,没想到守灵门的背后,还有这么庞大的势力支撑。
那就是说,当年在阴山受挫时,守灵门损失的只是本门的力量,那些支脉子弟,并没有受到影响。
真不敢想象,守灵门在全盛时期,究竟有多大的势力呢?
想了想,我转移话题继续问道:“你召集那么多人干嘛?接下来,你们又要有哪方面的行动?”
难得我能把耿言逼迫到这个份儿上,所以有些话,我得抓紧问。
这不仅是要解答我心里的疑惑,更重要的是,我要了解对方的动向。
知道的越多,对我的好处就越大。
“当然是要去阴山!我们守灵门和阴山有很大的过节,我大师哥死在那里,我师娘和小师妹被囚禁在那里,更关键的是,我们师门重宝《灵棺语论》的下半篇,还捏在阴山那些人的手里。”
耿言的这些话,信息量可就有些大了。
他说的这个小师妹,当然不是杏儿,而是师父的亲生女儿。
我不由得回想起在密室中看到的那副画像。
难道说,那个小女孩儿,就是师父的亲生闺女?
此外,我今儿个头一回知道,原来大师哥是死在阴山,而且守灵门保存的《灵棺语论》并不完整。
二十年前,阴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渡业谷和守灵门之间,产生这么大的仇怨呢?
耿言继续说道:“要是不为了解决这些,守灵门哪儿会用得上那么多人?我更不可能和钱礼这样的人合作啊!”
“喂,兄弟,你能不能把你的胳膊拿远一些?那里面的古怪气息,让我心窝口相当的难受,我快承受不住啦!”
说话这会儿工夫,耿言抖颤的更加厉害。
黄豆粒大小的汗珠,噼里啪啦、从他脸蛋子上流淌下来。
我有些纳闷,心说耿言有这么矫情?
杀戮刀里的杀戮气息的确很浓郁,不过这点儿痛楚,他应该能扛得住吧!
还是说,在耿言统领守灵门之后,他过上了养尊处优的日子,于是身子骨变得金贵了?
我又向耿言问了一些问题,其中还涉及到付如卿,以及钱礼在渡业谷的真实背景等,而后才彻底放开他。
我注意到,耿言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那不是因为郁闷或者生气等情绪原因,而是身体遭受极度的痛楚后,自然产生的反应。
从深坑里跳出来,呼吸到外面新鲜空气的瞬间,我心里忽然闪过一个恍惚的念头。
我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
可仔细想了想,又没法确定问题出在哪里。
我甩了甩脑袋。
兴许是今晚接连经历的事情太多,于是有些疑神疑鬼了吧?
我看向“秋铭”的背影。
这小妮子蹲在地上,正在钱礼的胸膛前比比划划,不知道她在干个啥。
走近一看,我不由得吃了一惊。
我勒个去!
现在的“秋铭”,好凶残啊!
就那么屁大会儿功夫,她就把钱礼祸祸成这小老样?
要不是看到钱礼穿着的那身衣服,我都差点儿认不出来他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