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升起无比暴虐的杀意。
因为兴奋激动以及那一抹难以形容的欢意,我握着长刀的手都抖了。
我瞄准着对方的左肩膀,还是打算先卸下他一条膀子来。
我刀都轮圆了,结果……浓郁的杀意瞬间而散。
一部分消失在我的右手里,另一部分杀意,被突如其来的另一股情绪抵消,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的心态忽然发生了变化,一些莫名其妙的语言,通过心意下意识的传达了出来。
事情已经发生,既然无法挽回,何必念念不忘和自己过不去呢?
若要说扬善惩恶,那还是交给天道吧。
因为这世上谁能代表公道呢?谁又说的准,哪一种惩罚方式最为公道?
恶人被惩罚后,他是否心甘情愿?他是否也想讨个公道?我们是否也要顾及他们的感受呢?
所以,想着这些就太复杂啦,还是要向前看,去迎接新的、美好的生活。
如果心里还放不下,如果还总念念不忘那些委屈,那么我祈求天道,让你曾经遭过的罪孽,全都落在我的身上吧。
我愿替你——日日受刑!
……
尼玛德——我觉着,自己好像精神分裂了。
刚才心里出现的那些想法,无比的圣洁高尚。
这像是我这个小农民说的话吗?
我怎么觉着,这像是出自一位得道高僧之口?
为了让邪灵放下怨恨、进入阴冥,我居然肯替她天天承受百般折磨之苦?
我……我脑袋是被牛犊子舔过吧!
然而再仔细一寻思,又觉着刚才暗想的那些话,是那样的顺乎自然,一点儿都不矫情,更没有任何勉强的意思。
那是出乎我的本心呢,还是因为受到明尊指环的影响?
刚才那些怪异的话,不管我能不能想明白,反正邪灵是明白了。
她重如小山的上半截身躯猛然一弹,已经飘离在了几米开外,背对着我。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唉!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听君一席肺腑,妾……心满意足!”
“滔天的恨意,就此……散了吧!”
“只是……这个人不知在哪里呀!他对谁都很好,可他的真面目……君要小心呀……”
这是我头一次,听到邪灵说出正常的声音。
如同珠落玉盘一般,很是好听。
声音里不仅没有任何怨恨,反而软软绵绵,情真意切。
自打她吐出第一个字时,她的身影便开始虚化,先是散成一团团青烟,而后袅袅蒸腾。
在青烟的飘荡拉扯中,一个完整的人影终于浮现。
她长衣长袖,翩翩而舞,曼妙的身姿,蕴含着说不出的美意。
她娇娇柔柔,内心无比执着,认准了一件事情,就义无反顾的坚持下去。
哪怕有人戳着脊梁骨、对她骂三骂四,哪怕两人之间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明明知道不能跨越。
甚至哪怕……遭受那些惨不堪言的酷刑。
她依然坚定着她的想法,顺着她的情、循着她的心,如同一只飞蛾一般,义无反顾向着焰火扑去。
她的身影越来越淡,最终化成万千青色的光点,倏然间四下炸开,就如同多出无数的萤火虫一般。
下一秒,光影暗淡,烟消云散。
有十颗并不起眼的灰色圆点,紧随其后,跟着一起消失。
呼——
我怔怔望着她消失的方向。
自打怨念消失,邪灵飞离我的身子,她始终背对着我。
她想尽可能给我展示美好画面?
我俩以前有所瓜葛?
为什么她彻底消失之后,我的心骤然一紧,觉得那么心疼呢?
我皱着眉头想不明白。
但是右眼一酸,一滴眼泪在眼眶打转很久之后,终于——落了下来。
……
“恩人,恩人……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一动不动?”
“主人,你不是魔怔了吧?你搂着个大破菜坛子,在发什么呆哟?”
我忽悠一个晃神儿,视线重新聚焦起来。
我的右手紧握着杀戮刀,刀尖向前,时刻保持着冲杀的姿势。
左手巴掌按在古瓮的瓮口出,从掌心处,传来如同摩擦皮革一样的粗糙感。
“我……一直站在这里?没有……动过?”我不着痕迹的擦掉眼泪问道。
霍飞蛾和鬼奴齐刷刷点头。
“那……殷火他有没有出现过?”我再问。
他俩齐刷刷摇头。
只有小黑妞满脸惋惜的盯着我,“哎,那么多好吃的,都便宜了你一个人!我就纳了闷儿,你真能吃的过来吗?”
“你跟我说实话,她……是不是傻?”
我没搭理她的胡言乱语,伸手在瓮身上仔细摸了摸。
和我预感的一样,我没有感受到任何妖邪气息!
左右看了看,发现破庙里的阴煞气息,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
地面上那些干尸,表面皮肤以极快的速度溃烂,而后留下一地森森白骨。
虽然看起来有点儿瘆人,可那邪性的气息,终究是不见了。
我在古瓮前静静站了老半天。
邪灵的阴煞道法,真是让人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兴许,就因为她是不死活灵的缘故?
从她口中说出不死活灵与不死阴灵的差别,这些话,信得过嘛?
我让霍飞蛾、小青等回到我身上,到外面喊进来几个小伙子。
刚开始,他们还唯唯诺诺的、显得相当害怕。
直到我拉下脸来动了真火,又有金管家在旁边吹胡子、瞪眼睛的嚷嚷着,他们才不情不愿的走了进来。
我吩咐:去县城买副上等棺木回来,等给这古瓮下葬时,我要亲自在场。谁要是敢让古瓮出现丁点儿磕碰,老子踢碎他尾巴根儿!
邪灵将那些怨恨转移给了我,被我伪阳源所吸纳,而她又貌似解开了心结,了然一身轻、淡然赴阴冥。
这个古瓮只是变成了“空壳”而已,甚至里面有没有残缺的半截尸体,还说不准。
我这么做,只是让自己略微心安吧!
至于原因……特娘的,谁能说的清楚?
接下来直到次日清晨,我始终心神不宁,好像有些东西,从我身上离开了。
我不太相信:给龙哥守个灵,结果遇到的邪灵就和我有关联?
这也太巧了吧!
此外,在土地庙里我见到很多怪异景象。
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呢?
龙哥的阴魂,有没有跟着她离开?她是不是真的进入到了阴冥之地?
“八哥,我……我……”
第二日守灵过后,我正要领着杏儿离开,就看到侯楠急匆匆赶来。
话还没说完一句,他跪在我身前,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
我心说,这小伙子倒是有个性,一言不合就磕头,这是个啥习惯?
我侧身避开他的行礼,等他磕完头、脑门子沾着草叶鸡粑粑啥的站起身,我这才说道:“一大早上的,你又莫名其妙的出现?”
“莫非——龙哥又给你托梦了?”
以前我总认为,白天瞎几把寻思太多,结果晚上才会接着做梦。
守灵到现在,我可不这么认为了。
阴魂,尤其是死相、死因凄惨的阴魂,对世间年年不忘,很容易将心思寄托在至亲好友身上,出现各种匪夷所思的梦境,也就不足为奇了。
侯楠微微愣了愣,旋即脸上露出喜色。
“龙哥说得没错,你果然是咱指头帮的大救星。你……你也是我的大恩人。”
“八哥,为了报答,我愿意——重!出!指!锋!”
侯楠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没听懂,“指锋”到底是个啥意思。
不过随着侯楠向我靠近两步,一股强烈的危机感骤然而升。
我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