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楚老师说，当那人影出现时，只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而不是吓了她一大跳。
循着这个思路推测，那人应该是楚老师熟人，或者楚老师自认为，那人对她不会有威胁才是。
果不其然，只听楚老师继续说道：“那是一个瘦骨伶仃的小女孩儿，手电筒照耀下，就看到她面黄肌瘦、像是连着好几天没吃过饭了。”
那小丫头片子，个头跟玲玲差不多高，瘦的像只竹蜻蜓。
身上破衣娄嗖，横七竖八、划出好多道口子来。
在她腋下，还撑着两根拐杖；因为她只有一条腿，要借助拐杖，才能在山间行走。
当听到这里，我就十分确定，这是那只害人的山魈，终于露面了。
没想到，她竟然是只女山魈。
年岁瞅着不大，就应该是修炼年月尚短；对道门中人来说，比较容易对付。
“楚老师，她……不是只有一条腿么？怎么会在你面前突然闪过？”
“当时——她的速度很快？”我问道。
此时说话，我还偶尔带着些抽噎的腔调，不过终究是被楚老师分散了心思，不像刚开始时，情绪波动的那样剧烈了。
楚老师点了点头，说道：“是呀，当时她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就从我身后闪到身前。”
“要不是她停顿下来，我肯定来不及看清她的脸。”
我闷声不语，思索着杏儿跟我描述的山魈。
这种精魅，最懂得养精蓄锐、谋定后动，绝不会无缘无故浪费阴煞气息。
只有在猎捕目标或者遭遇巨大危险时，它们才会行动如此迅捷。
那会儿，楚老师刚刚跟她碰面，还没开始落下情缘，山魈自然不是在猎捕目标。
那她……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在想着这些问题时，不知为何，我的脑子里，总会飘忽闪过小媳妇阴魂、以及钱礼的身影。
楚老师看似被山魈害死，可真相如何，可不好说。
我直觉上，总觉得这事儿，不是那么简单。
山魈停顿下来，给了楚老师充足时间，能看清她的外貌身形。
这么一看，楚老师立即升起同情心来。
因为这小姑娘的小脸蛋，长的跟玲玲有八分相像！
尤其她那滴溜溜转悠的大眼睛，瞅着就像是跟玲玲俩个，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楚老师已经几个月没见过玲玲了，便把对方想象成女儿，嘘寒问暖、接连问了她几句。
却没想到，对方始终不言不语，别（biè）过脸看向另一侧，支楞着耳朵，像是在倾听什么。
山魈的小脸上，先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旋即用力点了点头。
等再转向楚老师时，她就可怜巴巴的瘪起小嘴儿，再不像先前一般，摆出爱搭不起理儿的姿态。
当看到对方可怜的委屈样儿，楚老师同情心就更加泛滥。
想了想，她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了山魈身上，免得夜冷风大，她再着了风寒。
跟小女孩分开后，楚老师回到家里，没多久，就发现多出个又疼又痒的怪异水泡来。
再往后，就跟白小跳所说，没什么两样了。
这会儿我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
深呼吸一口气，我在心底默默捋了捋这些细节。
第一，这只小山魈遇到楚老师，绝不是偶然。
她在遭遇危险、仓皇逃离时，却突然停了下来。
这是临时起意么？还是早有预谋？
她是被人撺掇，还是本身就对楚老师有了杀心？
第二，按照我的推断，那会儿山魈应该遇到了巨大危险。
可既然如此，她怎么会在楚老师身上，多耽搁了那一会儿？
要知道，道门中人、阴鬼、阴物、精魅……相互之间的搏杀，既快又惨烈。
眨眼间，都够死八个来回了。
小山魈故意停留那一会儿，里面绝对有说道！
第三，小山魈的长相，跟玲玲很像，这里面也有大问题。
山魈能长成什么样儿，这谁也说不准，不过能跟玲玲有八分相像，这概率实在太低。
这真是一种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如果是有人在精心布局，那他的用意，又是什么呢？
……
今晚楚老师头七夜，我的主要任务，是要记录下她身死的经过，以及遭遇山魈的确切地点。
至于致死的原因，以及是不是有幕后黑手，这些就不用跟楚老师深入探讨了。
因为探讨也没用。
打明儿个起，楚老师就要前往阴冥之地，进入六道轮回，她肯定不会再参与。
而我们守灵人的职责，就是帮死者了结因果，也不需要楚老师操这份心。
我向楚老师询问几句，详细记下了两者相遇的地点。
那是在后山中，一片低洼的里山凹子里。
周围有三棵树，呈“品”字型排列，相当容易辨认。
“到现在为止，老师的事儿，就彻底说清楚了。”
“得水儿，往后你要跟着你师父，好好学习守灵啊！你要多积阴德、多攒福缘，老师相信你，一定能化解掉三十岁时那个大命坎儿的。”
“往后呀，你还会替你师父纵马平阴山、拜会三玄门、祭奉百鬼祭祖……要做的事儿，多了去啦！若是本领不强，可要吃大亏的哦！”楚老师笑着说道。
我有些纳闷，心说楚老师这话是啥意思？
难道说——她早就跟师父见过面？
就算如此，楚老师也不应该知道这么多吧！
印象里，我师父也不是个大嘴叉子啊，咋会跟她讲这老些？
像什么三玄门、百鬼祭祖的，连我都没听过呢。
此外还有一项怪异：她怎么知道我三十岁大命坎儿的事情？
这事儿，我跟师父都没提起过！
心里这么想，我便把疑惑问了出来。
楚老师笑了笑，说道：“你应该知道，冤死之人直接化成阴魂，阴煞手段比普通阴鬼，要强上许多。”
“这些在普通活人看来，极其隐秘的事情，对我来说，却没什么了。”
我总觉得，楚老师含糊其辞，像是在遮掩什么。
不过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我就没法继续深究了。
我又不是十万个为什么，欠欠儿的讨那嫌（惹人厌烦）干啥？
我从楚老师情绪上也看得出来，她对自身的死，似乎并不是十分在意。
甚至在提到害她的那只山魈时，语气平和，没有蕴含多大恨意。
我想，兴许是楚老师心性和善、勘破了生死。
对她来说，往事便如过眼云烟、风吹即散了。
想了想，我说道：“楚老师，你的事儿我就不多说了，该我做的事儿，我保证做到位。”
“至于玲玲，你也不用担心牵挂，往后时不时的，我就会去县城看望她！”
“我张得水儿对天发誓，往后一定少让玲玲吃苦头！”
我这番话当然另有所指，暗示着，我会解决好玲玲挨打的事儿。
在说话时，我还抬起胳膊，心疼的向着玲玲头顶摸去。
却没想到，我居然摸了个空！
巴掌穿过玲玲身体，瞬间落回我的身前。
我什么都没碰到！
玲玲她这是——
我顺眼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