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血红人影出现,屋子里诡秘的氛围就更加浓郁,扑棱扑棱的声响,在寂静的正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钱礼的食指,在纸盒上方虚划几下。
不见纸盒破开,却看到那血红人影猛然一跃,居然从里面跳离出来。
这么一来,我就看的更加真切了。
它通体暗红,皮肤却是皱皱巴巴,如同起了一层即将脱落的老皮。
两只眼睛半闭半睁,散发出颓死的神采。
它的脑袋约莫有大拇指甲大小,和身子间只有一线相连,让我忍不住怀疑,它动作幅度稍大一些,脑瓜子会挣脱身子、滚落下来。
别看这血红人影个头小,给人的威慑力却极其强悍。
我只是这么打眼一瞅,便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恨不得脚底抹油,思想有多远、我就跑多远。
妈了巴子的——
这到底是不是鬼血婴哦?
为啥看到它,我会这么害怕?
血婴破盒而出后,倒是没发出瘆人声响,怔怔盯着虚空悬浮的腰牌看了几眼。
不等钱礼发号施令,它便纵身一跃、跳到腰牌对面。
下一秒,它张开小口,咕嘟嘟……喷出几口淡淡血雾来,顷刻间,就将那腰牌笼罩其中。
师父脸上的表情更加严肃,八字眉下,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眨也不眨的盯着半空中的血婴。
当它吐出血雾时,钱礼头一次露出得意的笑,嘴巴不停翕动,念出一连串晦涩难懂的音节来。
随着钱礼念动频率加快,血婴浑身抽搐,拧着劲儿的不停抖颤。
给我的感觉,好像那血婴被钱礼给整疯了。
血雾慢慢浓郁起来,屋子里随之多出一股子怪异腥味儿,就如同十几条死鱼被太阳暴晒后,被一股脑扔在了这里。
咔嚓——
一声几不可闻的脆响过后,那块腰牌正中,裂开一道缺口。
嗷呜、嗷呜——
有怪异的声音,从腰牌中传了出来。
那声音柔柔弱弱,像是一个中年女子的动静。
不过发音奇特,像是被人哑掉了一般。
那会儿,我是彻底被他们二人的手段给镇住了。
很明显,师父和钱礼都能操控阴物,他们走阳间的路,耍阴间的手段,这才是道门中人的牛逼之处。
只是……不知道他们俩谁会更胜一筹?
我瞅师父那愈发低垂的八字眉,貌似有些扛不住啊!
万一师父输了,钱礼会咋办?
他会一鼓作气,把我们师徒三人都弄死么?
当我想到这个思路时,脑子里骤然闪过一丝清明。
西山腰这里无比严密的防御,师父曾说过的伤心、伤情之话语,大师哥的死……
这些事情之间,好像隐隐有一道线,将它们串联起来。
当我想到这儿时,师父终于有了动作。
他左手虚握成掌,右手食指微屈,在掌心中轻轻一叩。
随着师父的动作,那块腰牌毫无征兆的震了一下。
以血婴为中心,泛起一圈圈涟漪,瞅着像是把一块大石头,投入平静的水泡子,所荡起的水纹一般。
这一下,不仅把那些血雾冲淡,就连血婴都受到影响。
它的小身躯骤然一阵急促扭曲,如同捅上了电门一样。
我搞不清楚,师父是不是老谋深算,一直在等这一刻。
反正等师父露出这一手过后,钱礼便是一顿,随后"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在正屋明暗摇曳的烛光映衬下,钱礼脸色显得极为苍白,就像一张半透明的玻璃纸。
他的两手撑在马扎上,努力想要装的平静些。
可他手臂上的轻微抖颤,却分明在表明:他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
我咔了咔眼睛,搞不清楚,师父那看似随意的屈指一叩,究竟暗含什么玄机?
瞅钱礼这样儿,就好像猪撞树上、他撞猪上了似得。
没了钱礼操控,血婴重新跌落回纸盒里。
不过此时,它消逼停的待在盒底,再没了先前那份狂躁与暴虐的气势。
在血婴之后,那块腰牌也落回师父手里。
师父干瘦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在那道裂痕上,轻轻一声长叹,透露着一种说不清的酸楚。
我能看的分明,虽然师父大获全胜,不过腰牌裂开一道缺口,这让师父心情很不舒爽。
这腰牌到底是什么来历?
师父为啥会那么在意呢?
难道说——刚才那发出嗷呜之声的娘们,跟师父有啥关联?
这个念头,在我心里一闪而过。
斗法结束,正屋里再次陷入沉静。
师父像是在回忆着什么,钱礼贴身收好纸盒后,则是在默不作声的恢复着。
约莫过了一刻钟,钱礼站起身,朝着师父行了一礼,语带双关的说道:"不过是件小事而已,刘前辈为何执意坚持、不肯通融?"
师父目光深邃盯着对方,语气低沉而缓慢的说道:"莫不敬鬼神,往生有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在盯谁?"
师父这番话,配合他独特的沙哑嗓音,顿时就让我毛嗖嗖的。
恍惚中,我产生种错觉,真觉得头顶上,多出一双眼睛,在紧盯着我似的。
不知钱礼是不是觉得,劝说师父无望了,他说话的语气,不再像先前那么客气。
冷哼一声后,钱礼说道:“刘前辈,古板、执拗,可是容易出大事儿啊,弄不好,甚至会闹出人命来!”
“听说,二十年前在阴山,就是因为刘前辈你一意孤行,结果接连丧掉无数性命?”
我愣了愣,心说二十年前?
那会儿师父,应该比我大不了几岁,他到底做了什么,会让不少人死掉?
我第一次对师父的过往生平起了兴趣。
以前,我以为师父一直待在西山腰,从没离开过横道河子地界。
现在一看,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师父明显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儿?
提起当年往事,师父的情绪就有些低落,沉默好几分钟后,他才猛地一抬头,眼眸里露出闪闪精光。
"千棺从门出,其家好兴旺,子存父先死,孙在祖乃丧。嘿!便是多死一些人,又有什么?"
"钱礼,你不用拿话提点我,当年的事情,刘某从未有一天忘记。"
"早晚有一天,我要让我的徒弟,师出而向北、拾阶而平端。"
"我要让他——纵马平阴山!"
说到最后,师父枯瘦的手指猛然一指,正落在了我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