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彬明显被师父说动了心。
他迟疑了片刻,终于正过身来朝向师父,只是脸上,仍挂着犹豫不决的表情。
那八角锤似乎对他极其重要,赵文彬又反复掂量了很久,这才说道:“那……给你看看倒是可以,但是——你不能让锤柄离开我的掌心!”
师父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我襟了襟鼻子,搞不明白,赵文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锤柄还不能离开掌心?要是离开能咋滴?会死?
赵文彬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挺大的决心,而后终于从怀里掏出八角锤来。
他的手,因为抓的过于用力,而让胳膊上的青筋鼓胀起来,就好像他不是在握着锤柄,而是在抓着一根金条。
师父的目光落在那层符箓纸上,他的表情顿时有些凝重,微微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一枚勾魂落魄针来。
针尖轻轻在符箓纸上碰了碰,立即激起一层轻微波动,就如同在符箓纸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样。
我揉了揉眼睛,心说难道是因为光线太暗,我看花了眼?
可这么近的距离下,不可能吧!
可那轻微的声响和那几下蠕动,都在表明:锤头上有活物。
这……是个什么情况?
我瞅了瞅赵文彬,发现他也是一脸的懵圈,嘴巴张的老大,足足能塞进去两个大鹅蛋,明显也是没料到会有眼前的景象发生。
然而,更诡异的事情还在后面。
勾魂落魄针的针尖,悬在符箓纸上方,停顿片刻后,猛然间向着一处扎了过去。
嘶嘶——
瞬间,从锤头上传出不可思议的动静来。
那声音很尖、很轻,不过在寂静的菜窖底下,却显得格外刺耳,瞬间让我整个人,都陷入了那种诡秘的氛围当中。
随着师父这一针下去,符箓纸下的蠕动就更加的明显。
纸面上下起伏、左右翘动,如同地下藏着一条蚯蚓似的。
与此同时,一股血腥味儿慢慢散发开来,越聚越浓。
我甚至产生种错觉,好像师父刚刚宰杀了一头过百斤的年猪,从它身上,至少流出一洗脸盆子的鲜血来。
要不,这股子血腥味儿,咋会那么浓?
“文彬,忍一忍!”师父突然说道。
忍耐什么?师父是在说,要忍住这股血腥味儿?
我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到师父再度轻喝。
“破——”
垂臂、抖腕过后,勾魂落魄针猛然刺穿符箓纸,手背轻扬,针尖上便挑出一条活物来。
那玩意儿有火柴棍儿粗细,黑不溜秋、如同一条小蚯蚓。
勾魂落魄针泛着蓝幽幽的光芒,从它正中身躯穿过。
那小蚯蚓模样的活物,似乎相当的痛苦,身躯不停的扭曲,如同一根拧劲儿的麻花。
“啊,啊……”
在黑蚯蚓被挑出来的同时,赵文彬身子猛地一顿,紧接着是一阵接一阵的抽搐。
他那嗷嗷叫唤的声响极大,我耳朵都被他震的嗡嗡响。
可奇怪的是,不过我们在菜窖底下折腾出多大动静,上面老赵头儿和他老伴儿两个,愣是没出声打岔,好像根本就不关心赵文彬的死活。
我都有些怀疑,赵文彬到底是不是他俩亲生的?
连续高音嘶嚎了一阵,赵文彬的嗓音变得沙哑起来。
他的表情相当痛苦,脸蛋子上的肉甚至扭曲成一团,在毫无规律的抽搐着。
我微微感到惊诧,心说师父就是挑出了一只小虫子而已,又不是挑断了你一根筋,你吱儿咋火燎的干个屌?
这一惊一乍的,倒是把我给吓一跳。
师父没去理会赵文彬的异常,在半空中晾了一会儿黑蚯蚓,而后快速掏出一张符箓纸,盖在它身上,口中念念叨叨的说了几句什么,不过我都没听清。
等他枯瘦的大手向上一扬,师父便重现掀开符箓纸。
咦?
奇了怪了!
只见勾魂落魄针上空空荡荡,哪儿还有黑蚯蚓的踪影?
就跟突然间蒸发了似的。
再看赵文彬,整个人已经如同虚脱了一般。
牛喘着粗气,汗珠子噼里啪啦、从他脸蛋子两侧往下滚落。
他神情委顿,再没了生龙活虎的姿态。
就他这样,别说杀人了,就连马杀鸡都费劲。
“文彬,你的第一个磨难已经过去,剩下的,要看你六天后,肯不肯配合了。”
“这条蓝凌蛊虫可是你亲眼所见,你会呕吐黑血,都是因为它潜移默化中,将你精血腐蚀所致。”
“不过等时间一长,这里面还会再度生出蓝凌蛊虫来。等到蛊虫数量逐渐增多,你便会骨肉萎靡、血尽髓死,彻底变成一具人干儿!”
师父站起了身,将勾魂落魄针收起,看向赵文彬说道。
“磨难已经过去?哈……咳咳……哈哈,可不是么?哈哈……”
“呜呜呜……我舒畅多了,再不用往八角锤里送东西了,这该死的东西……”
“等等!你说六天后还要配合——让我配合什么?”
赵文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整个一精神病院的精英分子。
我都觉得,师父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刚才那番苦口婆心的话,好像都白说了。
师父不为所动,淡然说道:“说是配合,其实简单得很。六天之后的晚上,只要你陪着小徒,在你媳妇儿的棺木附近静躺一晚即可!”
师父绕来绕去,最终还是把话题,绕到了我身上。
“我去陪你徒弟?呵——我哪有那时间?县城生意千头万绪的,我忙都忙不过来。”
“这样吧,到那天,我给他安排个助手,陪着他一起去!这事儿我就不再掺和了!”
不知是惧怕再跟小媳妇儿有瓜葛,还是他天生就是个怂货,听到师父的提议,赵文彬连想都没多想,干脆利落的一口回绝。
我见过不要脸的,真没见过像他这么不要脸的。
估摸着,他是把左脸皮撕了下来,贴在了右脸上。
这样,他左边是没脸皮,右边是二皮脸。
师父前脚驱走了他身上的邪祟,后脚立马翻脸不认人?
他这脸盘子——咋比屁股还大呢?
也就那小黑蚯蚓不在了,要是还在,我非顺着他那灶坑门,重新给他怼进去不可!
师父像是早就料到这一点,也不生气,甚至没有带着丁点儿的情绪。
“那就随你吧!从今儿个起的六天内,除了不能扔掉八角锤之外,你跟正常人一般无异。”
“你可以到外面见阳光,也可以随意走动、不再受那桎梏之苦。”
“可要等到六天后……嘿嘿!”
师父的声音本来就沙哑难听,再这么低沉冷笑,顿时让气氛变得诡秘阴森起来。
就如同索命勾魂,在暗中盯着赵文彬冷笑,随时会把他带到下面似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这八角锤怎么还长在我身上?我怎么扔不掉?”
“喂,喂——你俩别走,你回来……有话好商量——”
赵文彬的声音,在身后断断续续响起。
而此时,师父已经拉着我,快步向着菜窖外走去。
老赵头儿夫妻俩一直待在菜窖口,听到师父喊叫声,他便手脚麻利的掀开盖子,把我们放了出去。
“刘师傅,我儿子他——怎么了?”老赵头儿迫不及待的问道。
他的侧脸上,还沾着不少黄土,想来刚才是一直贴在地面上,听着菜窖里的动静。
师父冷哼一声,说道:“眼下的命坎儿算是渡过,不过最终是死是活,还要看六天之后。”
“你儿子要是死活不肯配合,那你就——赶紧准备棺材吧!”
说完这话,师父甩开仙鹤腿、撒腿就走,根本就不给老赵头儿恳求的机会。
我屁颠屁颠的跟在师父身后,抬头看看周围灿烂阳光,和那些青山绿水的景致,就觉得心里无比的舒畅。
不知为个啥,跟赵文彬这瘪犊子打交道,我就感觉极不自在。
从他身上,我能觉察到一股说不出的邪气,可邪性了。
师父大步流星,不到一刻钟,就离开老赵家所在的村子,走上了左右无人的土路。
我正要开口问两句话,却看到师父脚下一收,步子缓了下来。
“得水儿,这次咱们可算是遇到高人了。那赵文彬,怕是九死一生啊!”
“你可知道,他手里握着的八角锤,里面有什么名堂?”师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