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杏儿这么一问，顿时觉得有些渗得慌。
尤其她那表情里，明显带着一丝惧怕之意，好像有过什么重大疏漏一样。
我毕竟是个老爷们，没有面对阴魂时，我还是要表现的爷们一些。
我说：“杏儿，你先别着急，就算你没早点儿发现她，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儿啊？”
我琢磨着，反正那些都是幻觉，又不是真实发生的，那有啥可怕的？
再说了，小媳妇儿已经安然入土，只要结果好就行，不用太在意过程的。
杏儿缓缓松开抓我的两只手，不过她表情依然凝重：“小师弟，你把昨晚看到的经过，完完整整跟我说一遍。”
这时杏儿脚步轻移，已经重新走动起来。
我紧跟在她的身边，原原本本的讲了起来。
等我说完，杏儿好长一阵儿没有说话，眉心紧锁，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我被她的情绪影响，一路闷着声、也不敢说话，生怕打扰到她的思路。
眼瞅着走了将近一个小时，要翻上了山道，杏儿这才展颜一笑：“算啦，都过去的事儿了，想那么多干嘛呢？”
“小师弟，明儿个你就要跟着我去县城啦！说说看，你有没有什么东西想买？”
看到杏儿轻松的表情，我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下来。
我先是埋怨两句，说道：“杏儿，瞅你一惊一乍的，刚才都差点儿把我吓出内伤来。”
我也没往深了寻思，随后就开始说起心里的打算来。
徒弟下山守灵，挣回的钱里，有一大半要上缴给师父。
不过在守灵结束后，但凡参与者，师父都会给出一定奖励，让去县城里好好放松一下。
所以我就计划着，一个是要去趟澡堂子，把身上的邪性味儿洗一洗。
我只从白小跳嘴里听说过澡堂子，却还从来没去过呢。
听说去过那里之后，身上可干净了，比在大河沿儿里泡一整天、还要干净！
我要进去泡大池子、要找人给我搓背……要是师父给的钱够多，我还想在里面修修脚。
我也想彻底过一回城里人的生活！
此外，我要去菜市场，给家里买些猪肉回来。
我家连着两年没吃过肉了，去年过年，包的饺子都是酸菜馅儿的；我刚刚过完的生日，吃的是两菜一汤：柳蒿芽蘸酱、嘎达咸菜，还有豆腐葱花汤！
那可不行啊，总不见荤腥的话，我们这些大人倒是没啥，不过该影响我弟跟我妹长个儿了。
我还要买一些五花三层，里面有肥有瘦的。
等拿回家里，瘦肉就用来炒菜，肥肉就烤油滋啦、烤荤油——
这样等家里没肉时，他们也能吃上油性味儿啦！
最后呢，我还想悄悄的给杏儿买一样礼物。
这几天，我一直跟在身后，偷偷打量着她的身段。
我可不是跟小流氓似的，想那些不健康的想法。
我早就在偷偷琢磨着，等我有钱了，就去给杏儿扯几尺好布料。
我才不买的确良呢，我要买更上档次的迪卡（九十年代、很结实的一种布料）！
我希望我给杏儿买的第一份礼物，既合身、又扛穿。
以后她要是一穿起那件衣服，就会想起我，那——我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等我过了“初更”阶段，能独自守灵了，到时候我就能赚更多的钱。
到那时，我就再给杏儿买呢绒面料，给她做冬天穿的衣裳。
我要尽最大努力，把我的小师姐，打扮的美美的。
……
当着杏儿的面，我只把前两样想法说了出来，最后那一样，我没好意思说。
听我说完，杏儿就咯咯咯的笑。
“哎呀！小师弟，看来这些年，你可没少受苦哦，怎么说的可怜吧差的呢？”
“那行吧，等进了县城，你就跟着师姐，我保准儿让你好好享受一回！”
说着话，杏儿还拍了拍胸膛，装出一副大人对小孩儿的长辈模样。
我在心里偷着乐，心说杏儿，你才比我大两岁呀，可也没大多少嘛！
而且除却守灵期间，她都是蹦蹦跶跶的，一点儿都不稳重，看起来，倒像是我师妹呢。
不过这话我就只能藏在肚子里，人家好心好意的，可别再因为我一句话，把人家整不高兴了。
一路上，唠着这些开心的话题，我还时不时瞅了瞅欢快明悦的杏儿，心里偶尔会莫名的有些失落。
我心想，也不知道将来，谁会那么有福气，能把小师姐娶回家呢。
唉，这个男人啊，一定是积了八辈子的德哦！
回到了西山腰儿，杏儿让我去西厢房，让二师哥继续帮着我疏散穴窍。
她还自作主张，替师父做了主：让我今儿个继续休息，好好地放松。
我心里划着魂儿，心说师父才不会答应吧！
师父不是说过，学习守灵，就要有吃苦精神，要忍困、忍饿、忍惧、忍嘲什么的，做到“十二忍”么？
他今儿个会开绿灯，让我好好休息？
说也奇怪，杏儿的话还真管用了，直到晚饭时，师父都没喊我做“功课”。
这还是门中四人，第一次聚在一起吃饭。
面对师父时，我就有些拘禁，话也不敢说太多。
平时三碗米饭的饭量，今儿个我一碗半就饱了，连肉汤都没多喝。
“得水儿啊，你先别忙着走！我问你，明儿个你要跟你师姐去县城，你开不开心？”吃过晚饭，我正要出去走走，突然间被师父喊住了。
我实话实说道：“开心！当然开心啊！就是不知道，明儿个兜里能揣多少钱呢！”
其实，就算师父给不了多少钱，我也很开心的，起码能进城里转悠转悠，看到好多新鲜的玩意儿。
“呵呵——你这小子，是在变相的挤兑师父，怕我抠门吧！”
“行，现在我就把钱给你，明儿个你进县城里，可劲儿的花！”
说着，师父从兜里掏了掏，随后巴掌在桌面上轻轻一拍。
等我看清那些钱数时，我眼睛都直了。
那居然是整整五张“大团结”？
我的天嘞，那就是五十块钱啊！
再看向师父时，我的眼神就变了。
从拜入师门到现在，我头一回觉得，师父其实挺慈祥的、挺有心的。
我一个跟班学习的，这才过了一个礼拜，就有五十块钱入账，天底下，还有这么豪爽的师父么？
那会儿我光顾着高兴了，心里盘算着等进了县城，我要买哪些东西，哪些是买给家人的，哪些是买给师父他们的……
我全然没有注意到，那一刻，二师哥和小师姐的表情，其实都有些异样。
二师哥耿言，一直在闷头扒拉饭，一着急，他都把米粒子扒拉到鼻孔里去了，可不明显就是心不在焉？
杏儿看似替我高兴，瞅了我一眼后，她就扭过头去，像是抹了一把嘴角。
后来我才知道，她那时，是悄悄抹了一把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