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大王,贾偃将军传信,穰城已空,城内无一秦军。”一名骑兵从远处飞奔过来,见到赵括之后,连忙翻身下马,抱拳禀报道。
“看来秦军全部从穰城撤离了。”赵括看着下方众将。
“秦军向西北而行,要么撤往析城、於中,要么从武关退往关中,臣建议整军攻打析城和於中,待拿下两座城池之后再从武关攻入关中。”李斯抱拳说道。
析城和於中不算是大城,但秦军在两处皆有驻兵,赵军如果不攻下这两座城池,直接攻打武关,会面临粮道被截的风险。
这也是古代打仗为什么要一座城池一座城池打下去的原因。
范雎献计让王陵从河内攻打邯郸,就具有极高的风险,一旦廉颇反应过来,截断秦军粮道,数万秦军不仅要败退,还有可能被赵军前后夹击。
因此直到最后一刻,范雎迫不得已,才献出此计一博。
不过有一种情况例外,就是大军不需要粮道,那就不需要一座城池一座城池去打了。
就像游牧民族南下的时候,只要越过长城,一路便能够饮马黄河,到处烧杀抢掠,抢来的粮食足以维持大军的消耗,甚至还有剩余,完全不需要从后方运粮,也就没有粮道可截了。
“不如分兵两处,同时攻打析城和於中。”公孙龙说道。
“好。传令下去,明日大军开拔,攻打析城和於中。”赵括起身说道。
今天是不可能开拔了,今天还要追击秦军。
……
头曼大马金刀地坐在营帐中,手里捧着一本书在不停翻阅,读到不懂的地方就询问旁边的文士。
文士打着哈欠,有一句没一句的给头曼解释着。
倒不是头曼勤奋刻苦到了极点,天还没亮就开始读书。而是他负责从半夜十二点到中午十二点的警戒,蒙武负责中午十二点到半夜十二点的警戒。
现在是他负责的时间,不能睡觉,所以头曼就坐在营帐中读书。
在赵国生活这么长时间,头曼深知光拥有武力是远远不够的,想要成为主帅,甚至获得封地,管理好封地,还要有足够的智慧。
于是头曼开始读书,学习诸子百家,学习统兵,学习战阵,遇到不懂的地方便向其他人请教。
赵军中几乎所有的将军和谋士都被头曼请教过。
胡人出身的头曼,拥有一般人没有的脸皮,无论是面对级别比他高的,还是级别比他低的,他都能拉的下脸皮请教。
有的人不愿教他,头曼也不生气,下次见到仍然微笑的行礼。
若是愿意教他,头曼则愈发恭敬。
荀子曾评价过头曼,匈奴若是未灭,头曼必将成为赵国大敌。
“报……将军,大王有令,秦军向西北方向撤军,命您和蒙武将军立刻率军挡住秦军。”一名传令兵从营帐外跑了进来,抱拳说道。
“秦军撤兵了!”头曼闻言,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接过赵括的传书,检查没有问题之后,立刻下令道,“擂鼓集合。”
没过多时,蒙武和头曼率领赵军冲出大营。
……
从穰城通往析城的道路上,秦军排成长队,缓缓朝着析城方向行进。
即便是行军,秦军仍然紧密相接,环环相扣,没有丝毫混乱。
赵军骑兵尾随其后,不停射箭攻击,但始终没有冲锋。
直到乐乘率领幽云铁骑赶来。
“兄弟们,随我冲!”乐乘二话不说,马槊朝着前方一挥,直接率领幽云铁骑朝着秦军冲去。
“兄弟们,冲啊!”
战云疯狂的翻滚,大地在颤抖,有了幽云铁骑作为锋头,赵军骑兵瞬间有了主心骨,紧紧跟随幽云铁骑朝着秦军冲去。
“放箭!”白起下令道。
当当当!
清脆的碰撞声不断响起,箭矢落在身上,幽云铁骑的速度没有丝毫减弱,直接顶着箭雨杀到秦军跟前。
“死吧!”乐乘脸上露出无比狰狞的笑容,挥动着马槊朝着面前秦军扫去。
噗!
鲜血迸出一米多高,一颗硕大的人头冲天而起,落入秦军之中。
幽云铁骑紧随乐乘身后,势不可挡地冲入秦军之中,硕大的马蹄瞬间将秦军踩成肉泥,秦军接连战败,早已没有勇气和赵军交战,纷纷朝后方逃去。
白起面色阴寒,赵军反应速度也太快了,秦军还没有赶多少路就被追上,照这样下去,等到赶到析城,秦军也被杀的差不多了。
早知如此,半个月前他就该撤离穰城。
“为今之计,只有将钱财丢掉,希望能够拖延赵军一段时间。”魏冉走过来说道。
他的脸色并不好看,赵军会派兵追击所有人都预料到了,但他们没预料到赵军会这么快,这和他们之前的计划出入非常大。
“也只能这样了。”白起点了点头,下令道,“传令下去,把军中所有钱财全部撒在路边,一个也不要留。”
很快,一箱箱金银珠宝,铜钱首饰被抬了上来,在秦军心疼的目光中倒在路旁。
秦军虽然在魏国抢了很多钱,但是被魏无忌打败之后,大部分钱财都没有来得及带走。好在离开穰城之前,秦军将整个穰城给搬空了,但凡能带走的都带走了,这才凑了不少财宝。
赵军看着两旁的金银财宝,眼睛顿时直了,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无论如何都迈不开步子。
赵国给他们的待遇非常好,是天下所有国家都比不了的。
但依然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就是他们中大多数人并不富裕,这遍地的钱财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
只要下马从地上抓一把,就赶得上他们几个月的俸禄。
若是等后面士卒追上来,他们再想得到这么多钱就不可能了。
但是军令如山,若是违背军令,必然要受到处罚,甚至可能会被斩首。
一面是军令,一面是钱财的诱惑,大部分人脸上都露出挣扎。
但没有一个人翻身下马去捡地上的钱财。
他们不是刚刚征招几个月的新兵,赵国除了胡人之外的所有骑兵,要么是从长平之战就开始跟随赵括作战,要么就是守卫边疆的长城军,至少都经过六年的严格训练。
他们会因为钱财而犹豫,但绝不可能见到钱财就立刻违背军令。
“赵军之精锐,难以抵挡。”白起见状,忍不住感慨道。
他想不明白这样的军团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领兵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锐的大军。
这不是几百几千,而是足足数万,甚至十万大军啊!
放眼天下,除了赵国之外,其他六国……不,五国加起来,也不可能凑出来这么多精锐。
以前他以为秦军已经是天下强军,今日方知什么叫强军。
“都愣着干什么!见到钱就走不动路了?你们就这么点出息?老子平时怎么教你们的,若是秦军在你们捡钱的时候杀过来,你们怎么办?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本来这些钱财等到缴获之后会分给你们,现在所有人都没有了。另外,本将会禀报大王,今日所有人,包括本将在内,全部罚俸一个月,有意见的去找大王说。现在,听令,随本将杀敌。”
乐乘从不远处冲了过来,气的脸颊通红,指着所有赵军大骂道。
赵军羞愧的低下头。
如果赵国短了他们俸禄,缺了他们赏赐,他们见到钱财走不动道还情有可原。
毕竟大家都是人,当兵更主要是为了生活,如果连饭都吃不起,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去谈保家卫国就有些虚幻了。
但赵国从来没有短了他们俸禄,也没有缺过他们赏赐,只要他们不把俸禄和赏赐拿去赌博之类的,让一家老小吃饱饭,过年的时候添两件新衣裳绝对不成问题。
大家心里都有根秤,赵国对他们如何,大家都清楚,所以他们一直觉得自己亏欠赵国,自己的付出配不上赵国给的。
这使得他们更加羞愧。
不过战场上没有时间给他们反思,乐乘已经杀出去了,赵军纷纷跟在后面,更加愤怒的朝着秦军杀去。
秦军不解的看着赵军,你们被扣俸禄关老子屁事?为什么要对老子撒气。
“我……低估赵军了。”魏冉默默地望着眼前一幕,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虽然不想承认,但现实就摆在眼前:他帮助赵军完成了一次成长……
他敢肯定,经历过今天之后,赵军以后遇到这种情况连看都不会看地上的钱财一眼。
一支不为金钱所动的军团,魏冉想不到什么样的大军能够击败他们。
白起右手抓紧剑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几次想带兵杀回去,但理智告诉他,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如果被赵军骑兵拖住脚步,等到赵军步兵追上来,秦军一个也别想跑。
“我来殿后吧,我会为大军争取一个时辰时间。”魏冉叹了一口气,转身迈向了和所有人相反的方向。
秦王稷老了,他比秦王稷还老。
他眼睁睁看着秦国逐渐强盛,威压六国,又眼睁睁看着秦国逐渐衰败。
就让他为秦国做最后一件事吧。
“穰侯!”白起急声说道,冰冷的眼眸中少有的流露出真情。
“你带兵回析城,放心吧,此战之后,大王绝对不会再想要除掉你,你要好好辅佐大王。”魏冉缓缓说道。
以前,白起内心是无比骄傲的,即便是面对秦王稷,也不愿低头。
但现在白起见到秦王稷,会不自觉的低下头。
飞廉军的覆灭,彻底打没了白起的骄傲,更让白起感觉对不起秦王稷。
秦王稷虽然忌惮他,但是并没有给他任何掣肘,全军上上下下在军事上全部听他的,连老对头范雎也是尽心尽力为他谋划,甚至秦王稷还把飞廉军交给了他。
可以说,自始至终,秦王稷都没有对不起他。
但是他却辜负了秦王稷的信任,这对于内心高傲的白起来说是难以接受的。
不过在魏冉看来确实好事。
白起让秦王忌惮主要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威望,一个是性格。
威望太高了!
性格太臭了!
如果不是白起确实能打,秦王稷早就把他弄死了,怎么可能忍他几十年。
现在两个问题都解决了,白起的性命也就保住了。
“穰侯。”白起大步追了上去。
“不用管我,回去告诉大王,照顾好所有为秦军战死将士们的家人。”魏冉大声说道。
他和白起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秦国的威望太高。
不过他是秦王稷的舅舅,只要不造反,秦王稷是不会杀他的。
但只要他在一天,他的子孙就会被打压一天。
只有他死了,子孙才不会被打压,并且在他的荫庇下平步青云。
白起停了下来,望着魏冉的背影,俯身一礼,毅然决然的率领大军离去。
魏冉率领五千大军横在路上,这里正好处于一个山谷,虽然两侧山不高,但用来防守足够了。
魏冉命令两千士兵分守两侧山坡,独自率领三千大军挡住山谷。
“将军,前面被山挡住了,我们不过去。”乐乘率领幽云铁骑杀到此处,一名士兵指着前方说道。
“他乃乃的,赵飞骑跑哪去了,不会跑错路了吧。”乐乘沉声说道,这种地形虽然算不上险峻,但骑兵中只有赵飞骑能飞过去,幽云铁骑就算把马腿磕断也不可能飞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赵飞骑早就飞过去了,现在被堵在了另一处关隘。
为了挡住赵军的追击,秦军在沿途建了三座关隘,虽然这些关隘称不上易守难攻,但拖延赵军几个时辰不成问题。
不过秦军的计划被赵军远超普通大军的集合速度给破坏了,秦军还没有赶到第一处关隘,赵军就从后方追了上来。
魏冉只能率领大军殿后。
而赵飞骑现在面对的就是秦军布置的第一处关隘,这里是秦岭山系向东延伸出来一条山脉,名为伏牛山,最高处的山峰名为灵山,湍水便从灵山脚下流过。
据说以前叫云山,屈原来到此处,称赞此处真乃灵山也,之后人们就称其为灵山了。
这里曾经是秦国和楚国的边境,两国在这里爆发过多次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