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日,于小灵都听说她祖父唤了黄姨娘过去与他拿捏腰背。所以,这一连三日,廖氏的面色就未曾晴空万里,每日都是阴雨绵绵的,还有一回劈雷和闪地,砸了一个青花葫芦瓶。
一家人没一个敢惹她的。于小灵就不明白了,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姨娘了,廖氏还有什么醋可吃?还吃的那么津津有味?
就在她以为,廖氏要背着一坛子醋味熏的三魂七魄都归不了位的时候,于秉祖突然宣布,两日之后,他奉命去鲁北地区巡防河道,约莫半月回不了家。
当时于小灵就觉得,黄姨娘那里,怕是要遭殃了。
这日晚间,照例要给廖氏请安,于秉祖不在家里,几个孩子倒是略微松口气,吃过饭,跑着笑着很是活泼。
大伯家的于霖今年也有三岁了,他虽是身子骨不大好,见风就要生场病,不过眼下却正是他生病的间歇。
他性子和于清松颇为相似,疏朗爱笑,连程氏都说,没同崔氏和于小霏那般,真是佛祖保佑。
毕竟,他才是于家的长房长孙。
于霖和于霜、于霆都玩的来,不过于霆还不到两岁,跑路也不稳便,还是跟着六岁的于霜来的有趣些。
于霜是个很乖巧的孩子,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抓鸭他不敢捉鸡。他有时候跟着于小露到于小灵那里串门,于小灵还是很欢迎的。
于霖这会儿很高兴,缠着于霜要同他玩,于霜也就随他去了。两人凑在一处说笑很是乐和。
于小灵捡了个驴打滚吃得快活,边吃边逗了于霆玩耍。
于霆眼下正是不老实的时候,在入雪怀里搓角拧绳地,一使劲,还把自家的虎头小鞋扯了下来,小胳膊一挥就扔到了地上,还咯咯地笑,指了于小灵:“姐姐拿。”
她果然是自食其果,每日里和于霆逗乐,如今连个姐姐的架子都摆不起来了,还要被他指使。
不过于小灵闲来无事,劳动一回也没什么,这边一口将驴打滚吞了下去,擦了擦手手,就要弯腰去拾那虎头鞋。
“霖儿,过来。”是廖氏的声音。
于小灵这会儿还没低下身子,就见于霖转身往廖氏那里跑过去了。廖氏手里似是拿了什么稀罕物件,惹得于霖瞪大了眼睛,瞧个不住。
于小灵支着耳朵,隐约听见廖氏道:“让你二哥也过来玩。”
这话并没什么奇怪,奇怪就奇怪在,是从廖氏嘴里吐出来的。她对黄姨娘祖孙三人,可从来都是不给个正眼的。
她会这么好心?于小灵觉得自己不太相信。
她弯下腰捡起了于霆的虎头鞋,就听于霖朝着于霜招手道:“二哥,快过来,有好东西!”
于霜本来看着弟弟跑过去找他亲祖母,小脸上就流露出三分羡慕,这会儿于霁招手喊了他,他的一双眼睛立即灿若繁星,点着头,快步走了过去。
就在他快走到于小灵身侧的时候,忽然一个高挑的身影也往这边走了过来。于小灵一愣,转头看去,正好瞧见刚升成大丫鬟的蕙其,端着一盘名贵的官窑茶具走了过来。
那方向,直冲着于霜。
电光火石之间,于小灵突然心头一亮。廖氏,这是要对黄姨娘的亲孙子下手了。
她倒是不担心廖氏会有什么太过恶劣的行径,好歹也相处了近三年,廖氏的为人,她还是清楚的。
所以这一回,廖氏约莫就是要从于霜这里,扼住黄姨娘的咽喉。
思索间,蕙其和于霜离得已是越近了,她要不要帮把手呢?毕竟于小露和于霜,都对她很是友爱。
她下定了决心,手已经伸了出来,要将于霜拉住,可她还没触及于霜的衣角,便听身后一个声音急急喊道:“霜儿过来!”
是黄姨娘。
于霜顿住了脚步,转头顺着声音去寻黄姨娘。于小灵也看了过去,只见黄姨娘眉目焦灼,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于霜。
她这是……也看出来了?
于小灵微惊,转眼于霜就往黄姨娘那处跑了过去。再看蕙其,果然一脸失望模样,而同样失望地眉头紧锁的,自然还有廖氏。
好似有一丝凉风抚过心头,于小灵不住叹了口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今日廖氏一击不中,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让她卷土重来。而于霜甚至于小露,怕是没得安宁了。
于小灵突然对廖氏烦厌起来。
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冲着大人来便是了,折腾小孩子,算什么本事?况且黄姨娘带着儿子孙子躲开这么多年,还不能让廖氏松口气么?
“姐姐穿!”于霆见于小灵拿着他的虎头鞋,愣在那里呆,也不来与他笑闹,十分不满,扯了她的衣裳,喊她。
飘飞的神思被拉了回来,于小灵转头看见于霆急切的小眉眼。
她不由失笑,转瞬又肃了目光。若是谁将主意打到于霆头上,她是定不让那人好过的。
这天晚上平静无波地过去了,睡前于小灵还想了想要不要间接地给黄姨娘他们提个醒。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多余,
黄姨娘既然能看穿廖氏的意图,那也定然知道她的脾性,同样的,也会防着她再出战术。或许黄姨娘,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了。
自己又何必多操一份心呢,只等着看就好了。
第二日一早,天有些阴。风里满满地都是湿气,和这料峭的春寒很是不符,也不知道是哪里吹来的风,如此奇怪。
于小灵对这种湿露露的天气还算适应,伸手多夹了几筷子小菜,津津有味地吃着。
黄姨娘照例立在一旁,专心伺候廖氏吃饭。廖氏本也不需要旁人伺候着她,从前崔氏和程氏都没如何在她身前立过规矩。不过自从黄姨娘回来了,这规矩,是每日都要立的。
于小灵扫了一眼她二人,见廖氏一脸挑剔,撇了撇嘴,而黄姨娘依旧是本本分分的模样。
叮当!忽的一阵碗筷碰撞的声音,在上方响了起来。于小灵一惊,连忙朝廖氏处看去,正见廖氏柳眉倒竖,一脸盛怒,而她的前襟上,小米粥稀稀拉拉地挂着,好似在说:“怪我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