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宇文孝直与陈文若秉烛夜谈,宇文孝直以氏族族长之命,晓以谋天下万民之志。文若应了宇文孝直托付,整日茶饭不思,心中矛盾,尚不能下定决心,只得将卓雅先送回故土,再做打算。后来几日,文若再想请教宇文孝直,却被他老人家拒以酒醉胡言,不了了之。
那夜暴风骤雨,文若虽得半醉,但宇文孝直之言,如刃凿穿,句句刻在文若心中。深夜来袭,文若闭眼睡去,脑中便浮现出宇文孝直白眉之下那双漆亮有神的眸子,一连几日夜不能寐。
唐生走后旬日,文若见宇文孝直不愿再言,不忍再打扰,便领着卓雅辞行下山去了。茫茫四海,前路未知,文若无处为家,亦不知该何去何从,本想直接送卓雅返乡,卓雅却死活不愿,文若无奈,知这丫头舍不得自己,也只好先在巴州境内住下,等卓雅心情好些,再将她送回家乡也不迟。
从章怀太子祠堂下山,文若带卓雅入住巴州城外客栈,一连几日,整闭门不出,卓雅窝在房中饮酒贪睡,甚是无趣。日上三竿,卓雅叫伙计备了些酒菜,送到文若房中,自己也是梳妆髻,换了身女儿装扮去见文若。
来到文若房前,卓雅侧耳窥听文若房中动静,嘴边偷笑着,心想道:“我这哥哥整日憋在屋里,定是在屋里玩弄些什么值钱的宝贝,若是偷偷抢来几件,也能好好折磨他一番。”
卓雅越想越是高兴,嬉笑间,文若屋中传来阵阵撕扯纸屑之声。卓雅抬起头,隔着门缝窥视屋内,只听见文若闷声低语道:“不对,不对,还是不对。”
“是哪里不对,惹得哥哥这么沮丧?”卓雅双臂趟开房门,迈进房中,见文若披头乱,低头折腰,奋笔疾书,屋中扔得满是蘸着黑墨的宣纸,最少有几百个。卓雅用脚趟出条路,走近文若,假意惊讶,实则探头窥视道:“哥哥可是在作画?”
文若埋头不理卓雅,全身哀白,服如丧期,眉头死皱着,紧握笔杆自言自语道:“朝廷分兵如此,就算藩乱成势,朝廷大军最少三十万,聚集平叛不在话下,藩镇根本无从抵抗。”
“什么抵抗?”卓雅跳到文若身前,斜歪脑,楚楚笑迹一闪而过。
文若早早便闻到一身酒味,知是卓雅闯入,头也不抬说道:“酒气上身,任你胭脂香粉,也不能遮其臭,你这岁数,尚不能饮酒,却这般嗜酒,整日无所事事,成什么样子?”
卓雅晃着长裙,就知文若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也不生气,嬉笑道:“肌肤相亲还得嫁人呐,照哥哥这么说,也要按照常理,娶妹妹过门咯?”
“驴蹄子,明明知书达理,却非要这般玩世不恭,没羞没臊,日后谁敢娶你。”
“从前还是一口一个‘贤妹’,哼!现在就成了禽兽,腐儒。”卓雅斜眼暗骂道。
“你若是肯老老实实回家,愚兄仍以贤妹相称,如何?”文若口气文雅,故意挖苦道。
卓雅一听,鼻子一酸,拧着语调,无奈道:“亲爹亲娘逼着亲女儿嫁到番外,给一个花甲老头作填房,父母之命,我怎能违抗?若不饮酒喝醉,还有什么办法?”
文若放下笔墨,佝偻着腰,左手掀开乱,转脸过去,见卓雅一身淡菊黄色长裙飘在眼前,比起寻常柔弱女子,格外挺拔飒爽,双眼微颤,闪烁眼皮,关切道:“你爹娘逼你嫁人?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卓雅吹了口气,脸上不悦,坐在文若床榻上,伸着懒腰,闭眼道:“哥哥就知道问妹妹家乡在哪,妹妹不说,哥哥就不再多问,一心想着送妹妹回乡,时刻都想甩掉这个包袱,既然哥哥不想知道,又何必问?”
文若深叹,抿嘴道:“妹妹尚且年幼,远嫁已是不该,若不是你爹娘逼你,料想你的性子也不会这般刚硬。”
“我娘说了,为了嫁给我爹,她走了几千里路,成亲时,我爹娘岁数比我现在还小。”
文若盘起乱,心生恻隐道:“那你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卓雅一个跟头翻起床榻,晃在文若眼前,得意道:“独苗一支,一枝独秀。”说完,转而自嘲道:“活时无人疼,死后无人挂。”
“驴蹄子。”文若拍着卓雅脑门,转身洗漱,不知觉间,文若觉着卓雅的境遇与自己竟有几分相似,不由伤怀,虽知她有对自己又好感,可也不能总是这般严肃拒绝,转身说道:“愣着做甚?今天带你去城里吃些美味,我请客,你先想想吃些什么?”
卓雅一听文若请客,哭丧的小脸立刻笑出门牙,指着文若叫嚣道:“驴蹄子!酱着吃!别的不吃,只吃它!”
文若整好衣襟,箍起长,双臂抱胸道:“既然妹妹不愿嫁到番外,哥哥不再逼你,如今你我皆无身份文牒,四处走动,只得钻山入野,多有不便,倘若留下,又无银两,这倒是有些为难了。”
卓雅撅起小嘴,翻着眼珠,也不吭声,一脸毫不知情的模样,殊不知这银子都被她自个偷偷摸摸给败光了。
卓雅不知宇文孝直与文若那夜谈话,说笑道:“那兄长不如回祠堂住下,那里有吃有喝,有那几只仙鹤陪着,也不寂寞。”
“宇文氏族尚属未知之数,凶吉难测,若不把你先安置妥当,我有何颜面去见唐生?我既然答应老族长,言出必行,可你这只驴子,怎能叫我放心?”文若看着卓雅一脸无知,低声叹:“在宇文先生那里,是白吃白喝,你我年少力强,何不自己种些田地,自给自足?”
“好啊,那哥哥打算在哪买下几亩良田?”
文若有所隐晦,紧皱双眉,苦涩眯眼道:“不知妹妹可敢舍命与兄长走一遭?”
“去哪?”
“邕州,忠承寺。”
“有何危险?”卓雅甩起尾,仰脖问道。
“被官府抓去,我自是性命不保,妹妹自然会受到牵连。”
“这算什么,有我在,谁敢动你?走,吃饭去!”卓雅狠狠拍过文若手掌,颠着碎步,回房整理去了。
文若卓雅在巴州待了四日,时至农历四月十八,坐船巴水南下,行至渠州,转为6路,东走涪州。过了长江,经十日之后,再经涪陵江南下黔州。到了黔中境内,阴雨不断,山洪泥流频,车马不行,文若只得带卓雅步行山中,一路行得缓慢,到了牂牁境内,又用了半月时间。文若卓雅风餐露宿,山中阴气湿重,两人难免有些病怏,眼下离邕州不足半月路程,文若决定在牂州调整数日,再作辗转。
文若向当地客商租了两艘船舱,与卓雅住在余庆江码头之上。卓雅休了不足一日,喝下几碗汤药,炖了几只肥鱼,便已然痊愈,文若肺病又起,只得终日煎药,躲在舱中休息。数日后,卓雅与当地船家已打成一片,闲来无事,溜到鱼市,弄些新鱼,讨价还价就地开膛破肚,去了鳞片,火烧了吃,若是不足过瘾,卓雅跑到山户人家,贱买几斤当地酿的米酒,左右各拎一桶,就着半生不熟的鱼肉,吃得别有一番滋味。
文若当然没有卓雅那份宽心,自宇文孝直得知文若身份后,文若已知自己杀弃官妻之事,已弄得天下皆知,一旦被官府抓到,定是死路一条。一路南下,文若思乡之心倍增,不敢多做打探,亦不知交趾境况如何。一路之上,文若始终戴着帷冒,不敢露面,到了牂州,更是深入简出,不与卓雅四处游逛,亦不与当地人往来,饿了就拾些山中野菜,煮成汤喝,吃饱喝足,亦不在话下。
文若到了牂州的第五日,乌雨散去,天已放晴,阳光初暖,照在船蓬,煦煦暖人心窝。卓雅早早起来,从河上游的山上走过几个来回,回到船中,已是夜幕将至。卓雅饿着肚子,脏着小脸,身负男装已是泥点斑驳,见文若坐在船尾,整日不动,便走上前去,说笑道:“哥哥可知妹妹今天吃了几只大鱼?”
“不知,亦不想知。”文若见卓雅回来,头也不抬,掀开厚厚船帘,低头走进蓬中。
卓雅心里别着劲儿,也不多说,一脚踩在床上,放下码头栓绳,坐在船头,双手划起长棹,船身渐渐驶出码头,向河中游去。
“你不习水性,不动船技,一味蛮力,再闹下去,明日我便不辞而别,好叫你自己游山玩水。”文若窝在舱中不出,声吝奚落道。
“哥哥才舍不得呢,妹妹不是胡闹,只想带哥哥去镇中逛逛,权当解解闷也好。”卓雅轻舒长臂,手中长棹轻柔划开江中倒月,脚下泛起朵朵水花。
文若有些昏晕,起身走向船尾,俯江面波澜,眼前一片碧波茫茫,不见码头暮色,心中茫然有所消褪。文若沉静回过头去,见卓雅冲着自己傻笑,心中泛起点点欢愉,说道:“对症方能下药,贤妹若想帮我,乖乖待着便是,再过几日,等南下道路晒干了,也好养精蓄锐,离开此地。”
“兄长事事都要算计在先,难道不累?”一缕薄绢山雾蒙过船蓬,卓雅扬起左臂,回头悉心问道。
“事在人为,唯有努力,方能在危难之中,获取一线生机,兄长你我三人九死一生,你问这些,纯属多余。”
卓雅见文若嘴上不饶,醉笑连连道:“妹妹知道哥哥忧心忡忡,以后不问就是了。”
文若斜嘴一笑,不信问道:“那贤妹倒是说说,愚兄所忧何事?”
卓雅横下船棹,掷在船板之上,任船随水流飘荡。卓雅钻进船蓬,走到船尾,抚在文若肩膀,噗嗤笑道:“哥哥怕妹妹哪天走丢了,找不到了,是与不是?”
卓雅见文若沉吟,似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得意说道:“妹妹才不会离开哥哥,要是妹妹走丢了,哥哥守在原地就是,等妹妹回来寻你。”
文若嫌弃地挪开卓雅手腕,沉缓背过身去,低声冷冷道:“胡说八道。”随后坐下身,略显消沉,双眼痴望天边,面颊映着粼粼的江中碎月,陷入寂静之中。
小船自由随波,静静源流下游,文若卓雅吵嘴的工夫,船已出了江畔,绕过半边山峦,再过一道水湾,便是小镇。
卓雅无事可做,坐在文若斜侧,脱了鞋袜,将双脚浸入清凉河水中,扑腾溅起水花,自己嬉闹起来,却听见耳边文若幽幽长叹,头也不回悠哉挖苦道:“贤妹旱脚一双,戏水于江,也不怜惜江中鱼儿遭殃,熏染抱恙,岂能活命?”
“腐儒!腐儒!”卓雅怎料文若这般说辞,一时羞愤,本欲收回双脚,却不想认栽,反而踢得更加厉害,将河中水花片片溅在船上。
文若暗自得意,像题写出千古名作一般,吱吱笑成老头。卓雅见文若心情有所舒缓,也少了几分顾虑,开口说道:“妹妹自认识哥哥一来,觉着哥哥不同常人,有时深藏不露,有时喜怒无常,妹妹不知哥哥心中孤苦,多少能感同身受,想替哥哥排忧解难,却不敢问,被哥哥胡乱骂上两句,反而觉得轻松多了。”
文若知卓雅心气极高,却不知她为了自己,竟能做到如此,心中感动,却不得言表,转念垂头道:“贤妹还有不敢之事?”
卓雅不答,睁眼过来,凝视文若,反问道:“哥哥可有难办之事?”
文若叹气,好生劝慰道:“不是愚兄不肯与妹妹坦诚,只是往事已逝,贤妹听了,只会多余为愚兄费心。”
卓雅上气不接下气抢话道:“妹妹已将逃婚之事说给哥哥,哥哥却对妹妹守口如瓶,只字不提,也太贬低妹妹。”说罢,扭头过去,抿着嘴唇,也不说话。
文若缓缓起身,语重心长道:“也是。”思索再三,随后又道:“妹妹当真要听?”
卓雅抬头白眼道:“谁稀罕!”
文若黯然点头,坐回原位,卓雅见文若当真,哭笑不得闹道:“你不说来,我怎知稀不稀罕?”
文若空洞双眼望着卓雅,轻拍卓雅肩头,深邃望向天边,半边面孔沦为黑暗,半边面孔漆白如雪,低声道:“好吧。”
卓雅见文若答应,双眼闪烁如斗,酝酿再三,却听文若不急不躁,毫无感情道来:“说来可能不信,愚兄本不是西宁王府中人,也不叫裴智,之所以一路隐瞒,实有苦衷,也不想让兄长和贤妹为难。”
“哥哥不叫裴智?怎么可能?这半年来,哥哥可从未有过任何破绽,为何如此隐瞒?”卓雅干瞪着眼,狐疑问着文若。
“此事关系到西宁王府,我也不知从何说起,总之,愚兄并无恶意。”
卓雅哽咽嗓子,思索片刻,问道:“那哥哥本名叫作什么?”
“我祖上的确姓裴,几代波折,为避祸难,改姓为陈,名文若。”
“陈文若?”卓雅蘸起河水,用手指在船上写了几遍,见文若点头默许,方能确定。
向卓雅道出身世后,文若如释重负,语气稍稍温和,苦叹道:“隐姓埋名,原因诸多,归根结底,文若犯了人命,杀了官家小姐,兄长若知文若如此,定会庇护于私,文若不想让兄长为难,故而欺瞒。”
卓雅本是吃惊,见文若说得入心,也渐渐相信,频频点头道:“难怪哥哥一路像避难似的,宁可穿山越岭,也从不走官路。”卓雅可转念一想,似又有些不解,随后道:“想姚州时,我见哥哥儒弱,手无缚鸡之力,那十几个蛮子穷凶极恶,你都不忍痛下杀手,又怎会杀一个官小姐?”
文若哽咽难掩,抬起手,擦净额头汗水,一身单薄素白衣裳飘在月光之中,耳根冰冷,眼角含泪,苦涩道:“她是都护府大都督掌上明珠,亦是我陈文若刚过门三天的内子。”
卓雅腾在水中的脚丫突然一动不动,她一脸惊恐望着文若,两条细眉扭着,瞪眼望着文若。提及依墨之事,文若亦是无言,背过卓雅,伫在船尾,望着江面,一言不。
过了申时,牂牁镇上炊烟已过,千家瓦屋盘卧山林,挨家挨户门前打着红色灯笼,山下码头岸边,白石砌成的栏杆围绕着江中渔火,浮在青幽江水上,几声乌啼猿啸隐隐从山回响。文若卓雅乘坐的小船随波游至下游,正巧绕到牂牁古镇身后,文若抬头望去,江水两侧大山宽耸,淋漓在夜色星光之中,如隔宣纸,火煮水墨,油光湛绿的色颜扑面而来,美不胜收。
文若提及旧事,卓雅甚为震惊,脑子混乱,也没再与文若说话。卓雅从船上坐起,一改往日躁动,悄无声息穿上鞋袜,躲进船蓬之中,自思道:“难怪他始终不提嫂嫂,难怪他对我又是亲近,又是冷漠,可是他为何杀了嫂嫂?他明明如此儒弱,究竟是为何?”
待船游过小山,进入月荫处,小镇已在眼前。卓雅双手握得全是汗水,忐忑站起身,耐不住心中情绪,走出船篷,对着文若消瘦背影质问道:“刚刚过门的妻子,你这禽兽,怎么下得了手?”
文若见卓雅愤愤出了船篷,深叹口气,沉默片刻,低面哀声道:“贤妹可能不信,当时愚兄有重任在身,关乎西宁王府生死,若不杀妻而逃,恐怕西宁王府,唉,父亲姑母已逝,兄长得以无恙,再说往事,又有何用?”说罢,文若走下船尾,走向卓雅说道:“事已至此,文若亦不后悔,贤妹既知文若无情,何必多此一问?还是早日回乡,寻得父母,若是文若哪天丧心病狂,一时兴起将你杀害,到那时,一切可都晚了。”
卓雅仰着脖子,狰狞双眼,毫不示弱道:“你若是想,现在杀我就是,何必苦等他日?”
文若见卓雅苦苦相逼,无奈回避。卓雅见文若心软,就知方才所言不是本意,胸中感慨,含泪脉脉望着文若,恨不得钻进他的眼睛,哽咽道:“卓雅若死,也愿为哥哥而死,一千次,一万次我也不惧,就算是死在哥哥手中,我也不枉此生了。”
文若皱眉望着卓雅,知她情深义重,男儿血性,怎能不为其动容,心头火热,只想一把抱在胸中,却只得克制,轻蔑挖苦道:“人死一次,什么都没了,哪里还能死上千万次?贤妹若真把我当兄长,就听我一句劝,早日回家去吧。”
“兄长不喜欢卓雅?我怎就不信?”卓雅摸着眼泪,掺着傻笑,噘嘴质问道。
文若不敢对视卓雅纯粹的眼神,闭目摇头道:“愚兄惭愧,自是不道。”
卓雅见文若如此含糊,心中大悦,不顾呛着一嘴鼻涕,嘴角笑成一道月牙,狡黠道:“哥哥可与嫂嫂入过洞房?”
“啊?”文若木讷点头道:“有。”
卓雅见文若羞涩,也不害臊,索性直戳,支支吾吾问道:“你们成婚才数日,可有,那个?”
文若不知卓雅问得竟是这般露骨之事,一时也是一头雾水,问道:“哪个?”
卓雅憋着红脸,双腮烧火,强压怒气道:“就是那个呀!”
文若怯怯抿着舌头,见卓雅这般执拗,方才恍然大悟,眨眼含蓄道:“自然是有。”
卓雅一愣,全身软了下来,一脸失算的可怜模样,沉吟片刻,哇的哭泣不止,指着文若大骂道:“你个畜生!你个腐儒,脏!真脏,你真脏!”说着,卓雅连踢带攘,将毫无抵抗的陈文若推入河中,转身负气而走,头也不回下了船,独自进小镇去了。
文若从水中起来,只得在船篷中换了身衣裳,将船拴在码头,追随卓雅入了夜市。卓雅见文若跟来,故意不理,沿着夜市小贩四处购物,买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一夜之间,又花掉文若几十辆银子。文若拿卓雅毫无办法,担心她闹出事来,用不想自陨身价讨好几句,只得端着脸,一路尾随,直至戌时。
第二日午时,待卓雅醒来,文若退了船篷,二人驾着马车出了牂境,走了不足百里,又陷入山路围绕马车难行之路。行至申时,文若寻不得路,只好沿着山间车辙印记行走。
夜色渐浓,车辙难以辨认,山中狼嚎不止,文若心有余悸,恐马儿受惊失控,不敢在林中逗留,只得凭着直觉摸黑前进。穿过山涧,文若行了近一个时辰,在不远低洼山腰处,寻得一片灯火,再走几步望去,群山之间坐落着一处村落。文若惊喜,遥望过去,那村落规模不小,少说有十来户人家,只是陡坡极陷,与脚下山路落差近百丈,中间又无通途。无奈,文若只得将马车拆掉,与卓雅徒步牵马,小心步行,二人走至村前一看,农户人家之间竟有一处客栈驿馆,这倒是让卓雅喜出望外,二人不由分说,敲开馆门,伙计热情引路,不在话下。
文若进了驿馆之中,见灯火少许,客多入睡,小声向驿馆伙计要两间客房,不巧驿馆客满,只剩一间。文若卓雅二人商议后,同意住下,由伙计引路,上了楼梯,至二楼最边缘的房间。伙计推门进去,文若赏了些碎银,讨要两盆烫脚热水,伙计见文若出手阔绰得很,亲自差驿馆佣人,将两盆滚烫热水送到房中。
文若坐在凳上,挑了挑烛火,脱下鞋袜,回头却听卓雅鼾声已起,已然睡在床榻。文若无奈,先替卓雅去了鞋袜,蹲在床前,小心用热水滚着卓雅脚丫,反复洗净后,用干巾擦拭,替卓雅盖好被褥。待文若坐回凳上,盆中汤水已温,文若只得简单冲洗,随后取出书籍,挑灯夜读,直到困了,倒在书岸便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