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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晌午,醅碧和绛朱陪着顾砚龄在花园散步,顾砚龄着雪青勾竹叶边的里裙,外面是一件杏粉遍地的挑花罩衫,行动间裙袂纷飞,更显得有几分孤冷脱俗。
绛朱提着一个保暖的攒食盒子,小心的跟在身后,醅碧则扶着顾砚龄,未曾有半点马虎。
顾砚龄淡淡抬眸,看了看暖暖的日头,偏首对着醅碧道:“你可打听清楚了”
醅碧顺从的点颌,继而压低声音道:“每日午时,老太太便要午睡,周嬷嬷与阮嬷嬷轮班后,就出府回自个儿的宅子去照看照看,这里是周嬷嬷必经之路。”
说到这儿,顾砚龄已经微微点头,竹清院那群莺莺燕燕的妖精跳脱太久了,该是清理的时候了。
“姑娘。”
醅碧压低声音的提醒勾回了顾砚龄的思路,抬眸间,老太太身边的周嬷嬷正从回廊那边走下来,顾砚龄唇瓣微勾,状似无意般也朝周嬷嬷那方走去。
周嬷嬷抬头间瞧着了走近的顾砚龄,面色松缓了些,眉间隐隐带着一丝亲和道:“大姑娘怎么在这儿”
顾砚龄笑着疾步上前,轻轻扶起了周嬷嬷行礼的身子,清冷的语气也稍稍带着几分亲近:“前几日着了风寒,因而许久未去竹清院瞧钰哥儿了,这几日眼瞧着身子好了,便带了钰哥儿爱吃的去看看他。”
周嬷嬷瞥了眼顾砚龄身后提着食盒的绛朱,面色更柔和了许多,不无叹息道:“大姑娘有心了,看着大姑娘与钰哥儿这般亲近,奴婢看着心都化了,更莫说老太太了。”
顾砚龄纤嫩的手轻轻抚上周嬷嬷的手,语中真挚道:“要说亲近,嬷嬷与钰哥儿的感情就是我这个做长姊的都羡慕,每每我去竹清院,钰哥儿都要问您呢。”
周嬷嬷一听,眸中微微有所动,不由叹声道:“奴婢也有些日子未去竹清院了,也不知哥儿好不好。”
顾砚龄眉眼轻笑:“嬷嬷不如与我同去,想必钰哥儿一瞧着您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周嬷嬷听了,略思忖了一瞬,继而笑道:“也好。”
顾砚龄眸中划过一丝笑意,由着周嬷嬷挽着她,一同朝竹清院走去。
醅碧和绛朱紧紧跟在后面,彼此眼神交汇,看着前面亲近和睦的二人,却是深深明白,今儿竹清院日子只怕是不好过了。
到了竹清院,想必是因为上次顾砚龄的敲打起了作用,外院伺候的婆子丫头倒没敢偷懒,见着顾砚龄和周嬷嬷都忙恭敬的行了礼,眼看着二人眼也未抬的朝内屋走,她们便知道,屋里伺候的丫头今儿可是要倒大霉了。
这时一个婆子两手杵着扫帚,拿手肘碰了碰一旁的婆子,低声道:“怎么现在上面来人,都没人通知咱们了,连个准备都没有,你瞧上次——”
“嘘——”
原是听话的婆子打断了她的话,拿眼横了下,小心翼翼看了屋内一眼,这才极尽小心道:“这还瞧不出来上次绛朱姑娘敲打的话你忘了别看咱们这位大姑娘年龄不大,心可大着呢。”
说着那婆子躲躲闪闪的把人拉到一边,声音又压了几分:“这分明是瞧屋里那几个主不顺眼,想着法子打发出去了。”
“那我们上次!”
“呸!”
眼看着身旁的人慌了,那婆子忙堵了她的嘴啐道:“怎么还有你这样把屎盆子朝自己身上扣的上次怎么了你还怕因为上次那几句话,大姑娘就收拾我们几个凭你还不够格,这是上面的神仙打架,跟咱们可没半点关系,咱们只管在外院伺候好就是了,你可管住你的嘴,别去掺和说胡话。”
原先那婆子一听,不由舒了口气,抚了抚胸口,麻利走开干自己手头的活去了。
这厢,顾砚龄同周嬷嬷进了屋内,转过窗格,正要朝里间走,却听到里屋娇俏的谈笑声几乎穿过整个过廊,顾砚龄扫了眼顿步不前,骤然跨下脸的周嬷嬷,唇瓣微浮,也停了下来。
“玉钏儿,前儿针线房送来的那匹银红蔷薇纹和芍粉的缎子瞧着成色好,你说我让她们做件束腰的裙子怎么样”
里间的玉钏儿瞥了眼坐在东窗下低头绣花的宝钏儿,小巧的嘴微微上翘,唇边那颗小痣倒更显得几分娇俏,信手从桌案上的青瓷小碟里抓了把奶油松子儿,右手拇指与食指灵巧的捻起一颗,递到嘴角,腕上那金闪闪的嵌珠镯子随之滑到手肘处。
“你那衣裙都能搁满一间屋子了,还做,怎么做一件束腰的裙子,是要把你那不盈一握的纤纤小腰给谁看”
玉钏儿的调笑将原本趴在软塌上小憩的宝帘扰醒了,宝帘也懒怠理会那松乱的领扣,只揉了揉迷蒙的睡眼,笑了笑走到宝钏儿身边道:“这还瞧不出,当然是给咱们钰哥儿看了,以咱们宝钏儿姐姐的样貌,又是老太太亲自指给钰哥儿的,将来自然是要提为姨娘的。”
一边说着,宝帘还有模有样的给宝钏儿蹲了个礼,眉眼满是带笑道:“给宝姨娘请安,日后还望宝姨娘多多提携咱们姊妹才是。”
“呸!小贱蹄子,你这话只怕说的是你自己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背着咱们琢磨着怎么爬床了。”
宝钏儿红着脸,斥声却显得几分娇嗔。
听得玉钏儿随之不掩打趣的娇媚笑声,周嬷嬷此时的脸已是黑如锅底。
钰哥儿才几岁啊经得起这些不要脸的狐媚子调笑
顾砚龄知道时机到了,提步转进里间,听到声响,宝钏儿她们一转头,却是惊得一震,看到顾砚龄身后的周嬷嬷,更是犹如雷劈,不由呆在那里。
见着宝钏儿她们惊怕的样子,周嬷嬷眼如刀子般扫了一眼,顾砚龄却是仿若没听到般,不紧不慢的走到软塌边坐下,眼眸淡淡扫了一圈,面色虽不像周嬷嬷那般凌厉,却比之平日更冷淡了几分,打量间,瞧着宝钏儿方才坐的地方搁着一个花绷子,因而拿起来看了,有意无意的赞上了一句。
“鸳鸯戏春,这针线倒是好,一双鸳鸯活灵活现了。”
顾砚龄唇瓣看着浮起了笑意,却是无比的清冷,周嬷嬷的眼神随着话也落在了顾砚龄手中的绣品上面,看着上面成双成对的锦绣鸳鸯,更是气的红了眼,只觉得满是污秽不堪。
顾砚龄也懒怠再看,指间一松,花绷子落回了绣筐中,再收回目光看向周嬷嬷:“嬷嬷你看——”
说着顾砚龄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虽然是钰哥儿的长姊,可处理这些事到底经验不足,又未出阁,实在不好着手,恐怕是要麻烦嬷嬷了,毕竟母亲那身体不好,我也不好去拿这些个事让母亲烦心耽误了养病,钰哥儿小时候也是您看着长大的,您来处理也是应该的。”
看着眼前的少女似是力不从心的样子,可周嬷嬷却是看的出来,大姑娘这是温温柔柔的把一件烫手的事交在了她手上。
宝钏儿是老太太亲自指给钰哥儿身边伺候的,其余几个也都是老太太着人挑的,大姑娘这样一个做晚辈的不能说老太太的不是,便把这事给了她。
虽是这般,周嬷嬷却并未心生不喜,因为钰哥儿六岁以前一直都是养在老太太身边的,钰哥儿也是她抱大的,中间的情分早已超过了主仆。
更何况,大姑娘是钰哥儿的长姐,这样做也并没有错,反之搁在她身上,她必也会这样做。
要说错,错的是那些个不要脸的妖精才对!
念及此,周嬷嬷再看了眼妖里妖气的宝钏儿一行,尤其是看到刚睡醒,领口的盘扣尚还松了几颗,睡眼盈盈,鬓发微散,多得是一副勾人样的宝帘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只见周嬷嬷微微颔首,对着顾砚龄抿唇道:“姑娘放心,方才的事,奴婢会亲自告诉老太太,由老太太亲自裁决。”
听得此话,宝钏儿几个是当头一棒,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身子不住地发抖,想求情却不敢开口。
因为她们都知道,府里下人都将周嬷嬷和阮嬷嬷唤为老太太身边的两大护法,阮嬷嬷是铁面铁心,周嬷嬷面上看着慈和,那收拾人的手段却与阮嬷嬷一般,凡是经了她们手的人,即便不死也得脱层皮。
人都说,阮嬷嬷与周嬷嬷,是能从死人嘴里撬出东西来的。
周嬷嬷眼风淡淡扫向跪着的宝钏儿几个,嘴角却是带着狠意的冷笑:“哥才多大经得住你们这些污言秽语叫你们几个伺候在钰哥儿身边,还不把哥儿教坏了,有什么话你们好生想,一会儿到老太太那好好说去吧。”
看到宝钏儿她们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周嬷嬷冷眼收回目光,转向顾砚龄时,眸中多了几分恭谨道:“姑娘先去看看钰哥儿吧,这里让奴婢来收拾,免得污了您的眼。”
顾砚龄微微颌首,端庄的起身道:“那就劳慰嬷嬷了。”
“姑娘言重了。”
顾砚龄与周嬷嬷低颌示意,这才扶了醅碧的手出去,经过宝钏儿她们时,却是眼也未抬一下。
待顾砚龄的身影被软帘没去,周嬷嬷再转头,却是从未有过的寒厉。
“鸳鸯戏春不知道你是要与谁成双成对做一对鸳鸯”
听到这话,跪在那的宝钏儿脸一白,身子一软,险些没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