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王爷,大事不好了,四爷让刑部给抓起来了!”一个长随风风火火、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慢点说,不要急。”礼亲王济尔舒却“噌”地站了起来。
“我们原本想去正红旗校场接四爷出来,却看到一帮刑部的官差,把四爷又打入囚车,拉走了,旗里一个官学生,叫图尔宸的,与我相熟,他悄悄出来,说是四爷让一个叫肃文的人使诈勒索了三万两银子,已经告到刑部……”
“砰!”
桌的上茶杯震得老高,礼亲王默默盯着外面漆黑的夜空,胸口不断剧烈地起伏着。
“王爷,这肯定是端亲王指使的,咸安宫可是他手里的一把利刃啊!刺向谁,还不是他‘六贤王’一句话的事!”一个正黄旗副都统说道。
“对,肯定是端亲王指使的。”
“王爷,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他六贤王是来者不善啊!”
两个参领模样的人说道。
“嗯,”看着济尔舒仍一言不发,师爷斟酌着说道,“王爷,几位大人说得都有道理。那端亲王表面文雅,似个正人君子一般,实则恶毒阴险,惯于混淆黑白,后发制人,依我看,他倒是个曹阿瞒似的人物,王爷,您可要及早打算啊。”
“去,到刑部探听探听。”济尔舒头也不转。
却不料那长随道,“我已着人去探听了,刑部传回来的消息,四爷直接关入大牢了。”
“王爷,”那师爷一拱手,急声道,“您还看不明白吗整垮康亲王,换上个整天笑呵呵的常阿岱;您贵为议政王,可是调查成文运之死,却没有您的份,府外,现在全是兵丁暗哨,人为刀爼,我为鱼肉,王爷,下一个恐怕就是是您了。”
“王爷,他们这是步步紧逼啊!王爷——!”
“王爷,难道我们也要象正红旗一样,任人宰割”
“王爷,您英雄一世,怎么事到临头,不能带着我们干一场呢”
“王爷——”众人齐声喊道。
礼亲王突然仰天长叹,“老天爷,——”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这声音激越悲愤,但隐隐却似金石作响,慷慨沉雄,壮怀激烈。
他一甩辫子,面色却变得异常果决,“狭路相逢勇者胜,诸位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决,今晚兴兵,复儒道正统,清君侧奸邪!”
众人马上兴奋起来,济尔舒看看众人,“走吧,去大营。”
“王爷,外面重重围困,我们如何走脱”一参领道。
济尔舒看他一眼,“随我来。”
众人跟着他来到书房,那济尔舒发一声喊,偌大的书柜被推向一边,在众人的惊讶声中,露出两扇黝黑的铁门来,“拉开。”济尔舒命令道。
“吱哑哑——”
伴随着沉闷的响声,两扇大门被拉开,一个黝黑不见底的通道出现在众人面前。
王府的管家走进去,火折子一亮,点燃了一个火把,众人这才看清,拾级而下,是一条地道,高可跑马,宽可乘八抬之轿。
“你,穿上王服,扮作我的模样!”济尔舒对那个长随道。
那长随一施礼,含泪道,“王爷保重!”
济尔舒重重一拍他的肩头,擎起火把,“走!”
一行人在黑暗中举着火把急行,等出了地道口,拾级而上,打开铁门,众人这才发现,已置身于德胜门南的正黄旗大营之内。
少顷,鼓角齐鸣,黑夜中,蓦地亮起无数星星点点的火把,点将台上,火光冲天,猎猎飘扬的正黄大旗之下,一脸肃杀、衣甲鲜明、正中站立的正是议政王大臣、礼亲王济尔舒。
“轰——轰——轰——”
几声炮响,震天撼地,地动山摇。
正黄旗的将佐们一个个顶盔贯甲、荷弓实刀,火光下,个个杀气腾腾,礼亲王济尔舒把手一摆,满场的将佐俱都单腿下跪,“给王爷请安!”一时马刺乱响,腰刀乱晃。
“起来!”
济尔舒气沉丹田,舌绽春雷,目光冷竣,两眼如荒野饥狼一般,发出幽幽绿光。
“正黄旗的将士们,你们的铁蹄与刀枪曾踏马中原,经掠漠北,所向无敌,在残酷的厮杀攻战中,正黄旗的大旗始终不倒,高高飘扬。”济尔舒慷慨激昂,神情炯炯。
“可是,同是八旗将士,就在我们西侧的正红旗,就在这几个月中,却已经先行倒下,他们没有死在明刀明枪的沙场上,却死在了朝堂倾轧之下,死在了排除异己之下,下一步,就该轮到我们正黄旗了。”他的声间突然又低沉下去,整个校场上顿时喧哗起来。
济尔舒一摆手,校场上马上又安静下来。
“我不想正黄旗这样任人宰割,不想正黄旗这样让人随意屠戮,将士们,”他转身擎起那面大旗,“拿起你们手中的刀枪,前面就是紫禁城,跟我到紫禁城去复正统,清君侧!”
“复正统,清君侧!”操场上顿时响起闷雷一样的声响。
“好!听我命令!罗思汉!”
“标下在!”
“你带本部人马包围紫禁城,南攻神武门!”
“倭赫!”
“标下在!”
“你带本部人马北攻德胜门!策应火器营统领德尔格勒!叶布受!”
“标下在!”
“你带本部人马围住端亲王府,不可走漏一人!苏尔登!”
“你带本部人马直奔帽儿胡同,捉拿九门提督哈保!赖图库!”
“标下在!”
“你带本部人马围住郑亲王府、常阿岱府与其他四位上书房大臣府邸,听我命令行事!正黄旗的将士们,抽出你们的刀,跨上你们的马,随我,杀!——杀!——杀!——”
“杀!——”
天崩地裂中,火影挥舞中,无数铁骑席卷而出,震天的喊杀声从德胜门内的正黄旗大营奔向京城的四面八方。
夜色下,北京城颤抖了!
礼亲王济尔舒却仍站在点将台上,默默注视着无尽无边的苍穹。
“报——德胜门已下!”
“报——端王府已经围住!”
“报——各议政王与上书房大臣的府邸已经围住!”
济尔舒长叹一声,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在地上,他一下坐在了虎皮椅上。
这八旗兵营原本围绕皇城而设,正红旗位于西直门内,而正黄旗则位于德胜门内,九门却是由步军统领衙门的兵把守,这些兵承担巡捕缉盗职能,却不是野战的马步兵,更与攻城掠地的八旗兵不可同日而语,德胜门拿下原本不是什么难事。
皇上前些日子下达各旗、各营整训休整的指令,非荫堂与张凤藻联合调令,不得擅出营门一步,现在各议政王与上书房大臣的府邸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插翅难出,指令更是传不出去。
他忽地站起来,火器营的德尔格勒是西征时,与他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个统领也是在他的管带之下,是心腹中的心腹,只要他在德胜门上架起红衣与开花大炮,那整个紫禁城已是瓮中之鳖,——大事可成!
“报——德尔格勒大人的火器营已经进城,德胜门的大炮已经架起!”
“报——苏尔登大人与步军统领衙门的兵正在激战!”
“好,诸位随我到神武门!命令罗思汉,暂停攻打紫禁城!命令苏尔登,务必擒拿哈保,死活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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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郑亲王府、端亲王府、新任康亲王府,首辅张凤藻府、次辅鄂伦察府、周祖培府、孙世霖府,即使围得水泄不通也是枉然,这几个人却都在宫中。
济尔乐贪腐案经刑部上报后,宣光帝马上召见七位上书房大臣,当正黄旗军营里喊声震天、炮声轰鸣时,几人正在养心殿议事。
“哪里的炮响”荫堂皱了皱眉。
“似是北边传过来的。”张凤藻不紧不慢地说道。
“去,着人看看去,发生了什么事”端亲王宏奕转头吩咐道。
还没等人出去,外面总管太监魏佳章却匆匆跑了进来,“禀,禀皇上,那正黄旗……反了!”
“什么”众上书房大臣都面面相觑,新晋位的康亲王常阿岱也一改平日笑嘻嘻的模样,端颜肃容,正襟危坐。
“济尔舒呢”荫堂问道。
“不用问了,肯定不在府里。”宏奕看看宣光帝,说道。
“他是怎么走出去的围得那么严实!”荫堂看看众人。
“没有不透缝的墙,也没有不透风的人心!”宣光道,他起身慢慢踱着,念珠在手中慢慢转动着,“宏奕,你火速组织宫内的侍卫、禁军——嗯,还有太监,保卫紫禁城!”
宏奕答应一声,匆匆而出。
“皇上,丰台大营,前锋营、护军营、骁骑营,隔着很近,他们的兵很快就会到,您不须担心。”周祖培道。
荫堂看他一眼,又看看仍是默不作声的张凤藻,“周大人,皇上已经谕令各军营,就地整顿,不得擅出,军法如山,你让他们如何去动”
周祖培老脸一红,“那就赶紧传令!”
宣光帝叹道,“唉,朕是下过命令,非郑亲王与张首辅联合署令,驻京各营各军都不得擅自调动,看来,这是作茧自缚了!”
“皇上,”孙世霖道,“各营的统领、都统都久经沙场,久历行伍,形势危急,虽有严令,他们也不会作壁上观,正黄旗谋逆,他们肯定会率王师前来救驾!”
几人正在商议,总管太监魏佳章忽匆匆进来,面色很不好看。
“有事,说!”宣光喝道。
“启禀皇上,适才派出去给各大营报信的人,都被正黄旗的人……杀了,人头,都挂在神武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