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迎喜材

“段叔，吴村长都和你说什么了？”

“没啥，都是夸你呢，他说你是国家派来的人才，让我把你招待好了，以后你就是村长了，还让我别喊他村长，对了，他还说等忙过这一阵，要给你开个交接大会，全民人都得去参加。”

周成长舒了口气，喝了口稀饭笑呵呵的说道。

“吓我一跳，就这事啊，这怎么的还扎根了呢，我也就是个村长，说不定啥时候就被调走了呢。”

“呵呵，你小子听我说完呗，老九说了，估计你是一时半会走不了了，具体为啥我也不清楚，反正他正忙着给你划责任田和宅基地呢，按理说只有我们村的户口才有这个资格，哎，具体我也不懂，这都是领导的事嘛……”

嗡，周成的脑袋又大了，他感觉这稀饭喝的有些上头。

这一夜周成连种子的事都不管了，躺在烂了三个洞的席子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自己当时到底怎么想的，怎么就不能硬气一点，直接拒绝了村长这个差事不就完了嘛！原本还以为是来‘镀金’的，混个一半年就调走了，就算去不了上京，好歹也能混个仙养市的一官半职，最不济也得是黑石县的什么职位！

“不对！”

想到这里，周成一咕噜坐了起来，他又想起了喝醉酒时听到黑石县两位领导电话里说的“不奢侈、不怠慢、不让走”的话，再联想到自己档案资料被快速转移到这里，现在又是分责任田和宅基地，难不成……暗中有人要搞自己？会是谁呢？

“高阳！一定是他！”

高阳是周成的同班同学，也是赵倩的追求者，和赵倩更是从小一起读书一起上大学的，家也是上京的，听说父母还是什么富商，可惜赵倩和自己一见钟情，高阳足足吃了四年的醋，混的一个惨淡收场。

这个社会的黑暗周成是知道的，他并不是书呆子！高阳如果借助家里财力整自己的话还是可以做到的。

可要这么说的话，难不成当时打电话给自己的领导是骗自己的？什么别辜负组织的希望之类的话都是谎言？这不多余吗？再者说了，黑石县两位领导迎接自己，也很难理解，如果是高阳搞鬼，那不整死自己就算好的，怎么还会让这两位热情迎接自己呢？再说了，他也不会有这么大能量让两位领导如此卑躬屈膝吧。

想的脑仁发麻，周成摸了摸口袋，却发现根本只有个打火机，香烟已经好几天没抽了，现在这个点，村里唯一的小卖部早就关门了。

迷迷糊糊的睡着之后，大清早的就被段叔给叫醒了。

“周小子，赶紧起来，你种的到底是啥东西，咋一个晚上就出苗了啊？”

周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太阳已经挂的老高了，虽然是九月，这村里却并不太热，匆忙穿好衣服跑到院子一看，嘿！

只见昨天浇的水还没干透，一堆乱土之中顶出来一个白色的小苗，和豆芽菜一样，叶子都没舒展开。

段叔看周成发呆，推了他一下，周成连忙回过神来，谎话张口就来。

“哦，段叔，我这不学生物的嘛，临走时从实验室带了点种子，这个就是番茄，对了，你们也叫西红柿，您啊，也别太惊讶，这是我改良过的品种，长的快。”

“哦……”

段叔长长的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懂了没，看稀罕似的看了一阵。

“周小子，我先去一趟老九家，今天给我那棺材板上漆，中午别做饭了，去老九家吃吧，咱家地方小，就放他家了。”

周成一愣，瞬间哦了一声。

“哦，我明白，这是‘迎喜材’吧。”

“是的喽，你段叔今天刚好60了，这老九做事就是稳，刚好赶上日子，记得中午过来吃饭。”

迎喜材，也是当地的重要风俗，是说在六十岁这年，要迎接自己做好的棺材回屋，寓意死后能有安眠之处、落叶归根，富人一般还会给村里人请上一台大戏热闹一下，不过段叔穷，可这热闹饭也是免不了的。

这叫迎喜饭，这个饭吃起来也是有讲究的，冷菜五个热菜五个，寓意十全十美，吃饭前也有行礼，小孩必须得说一些长命百岁的吉祥话，大人还得送份子钱，这钱也不白送，吃饭不说，送多少、谁送的，都会用毛笔写到大红纸上贴到本家屋里醒目位置，礼钱从高到低排列，份子钱最多的自然倍有面子，排第一位！

说话间，段叔已经噙着烟锅杆子出门了。

周成却是抓瞎了，今天是段叔的六十大寿，更是迎喜材的日子，这习俗他在路上听小刘讲过，却是要送礼的，自己现在一穷二白。

最值钱的手机是肯定不能送的，人家也不要啊，除此之外，全身上下模了个遍，正好凑了个五十二块一。

到了中午，等到了吴老九家门口，早已经是人山人海了，大院子也收拾开了，旁边放着漆黑发亮的棺材，上面还搭着大红色的缎面，一长串鞭炮正噼里啪啦响呢，院子里放了十几张桌子，酒菜已经摆好了。

村民们见了周成的态度很杂乱，既有含蓄的点头问候的，也有冷漠刺骨不屑的，不过大多数都当没看见他一样，段叔此刻身边正围着一圈小孩讨喜钱，每人说上一句吉祥话，段叔便会给上一个红包，小孩们便擦着鼻涕高兴的回到大人身边，然后红包上交。

“过来了？”

正看热闹，旁边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转头一看，正是从外面进来的吴老九，他还是那副谁挖了他家祖坟的样子，手中拿着一盒烟，看样子似乎正给来客散烟的。

周成咽了口口水，昨晚就想抽烟的，可惜的是，吴老九根本没有给他的意思。

“一会吃饭少喝点酒，他们说什么也别当真，跟着段叔，坐他旁边就行。”

不等周成答话，吴老九早就走了，依然说那副冷冰冰的神情，让周成不得不怀疑这家伙是不是面瘫，或者脸部神经坏死。

吴老九说的话周成还没想明白，村里人已经开始陆续入席了，周成也就认识吴老九和段叔，吴老九此刻招呼众人，段叔早就坐在了首座，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被缠上了一圈红缎面，这叫‘搭红’，也是主人才能享受的待遇。

麻烦的是，周成下手晚了，首座已经坐满了，不光如此，其他桌子也基本坐满了，吴老九瞪了他一眼，让他脚下一软，连忙在墙角找了个塑料凳子朝段叔跑去。

“恭喜段叔大寿！”

周成难得的厚了一次脸皮，拿着凳子就去加塞，惹的段叔旁边的一位老者很不乐意，白了他好几眼，这才挪开了一个缝让他挤到了桌子前。

谁知道他刚坐下，隔壁桌的一伙年轻人却不乐意了，其中一个脖子带着掉了色的大铜链子的年轻人呼啦站了起来。

站到周成跟前大吼道。

“你tm谁啊？啊？敢坐这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