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裴瞻(1 / 1)

两匹快马在大道之上奔驰着,为了防止可能有什么暗藏的标记,李庭芝将那些刀客们骑的马都放了,只骑着那两匹从契丹人手中抢来的战马。

他们两人身穿鳞甲,刘纯元为了防止被人认出,头上戴着头盔,还贴了付大胡子。

五代乱世,怀柔仅是一县,但县城依旧筑有城墙,无数面色愁苦的壮丁正在修补加固城墙。城门的边上放有铁笼和枷锁。铁笼之中堆着被烤焦的尸骨,这些兵丁们将不听话的壮丁都关入了铁笼之中,在周围堆上木柴,活活烤死。

此时刺史这个职位,大多对有军功的武将的赏赐。这些武将们只知道军旅之事,治地大多残暴。下辖的县令,大多也是以刺史或节度使安插的亲信。

裴瞻兼任了怀柔县的县令与镇将,大肆的收刮财富,运回太行山寨之中。怀柔县生灵涂炭,几乎每天都有饿殍倒在街上。

守在城门的兵丁见远方疾驰而来的二人,慌张的抬起了拒马,拦住去路,想要验明二人的身份。契丹骑兵劫掠乡野,他们怕这两名骑兵是契丹人的探子。

李庭芝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块腰牌,扔到了迎上来的小吏手中。

“狗东西也敢挡本将的路,要是害得本将赶不上镇将大人的纳妾宴席,本将剥了你的皮。”

刘纯元听见纳妾二字,脸色有些黑沉。在刺杀裴瞻失败之后,他逃入县城外的乡野之中,不知道县城内的情况。没想到短短两天的时间,裴瞻便要强纳赵幼娘为妾,甚至广发请帖,想要伺机敛财。

若不是二人在路上截杀了前来贺喜的两名军官,甚至不知道这件事。

凭借着抢来的军官腰牌,两人顺利的混进了县城之中。一路上行人凋敝,见两人披坚执锐,纷纷躲避。

裴瞻强占了怀柔县大户的家宅,门屏挂着红色的灯笼,就连门口的石狮子,也缠了红色的绸缎,显得十分喜庆。

此时的大门口行人如织,不时有身着绸缎的富人像死了娘一样,身后的仆人抬着沉重的贺礼走进宅院之中。

刘纯元将牙齿咬的咯吱作响,若不是有李庭芝压着,恐怕要直接拔剑杀进去了。

“你的脸已经曝光了,不适合混进去。就让我从正面混进去,在里面制造混乱,拖住裴瞻。你从后墙翻进去,救出那沈全期和赵幼娘。”

李庭芝说着,手中拿着夺来的请帖,为了防止被人怀疑原来的身份,换回了原来的圆领袍衫,将背包交给了刘纯元,用一副玉璧作为贺礼,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裴瞻的府邸之中。

怀柔县原本的官衙早已败坏,这处强占而来的家宅占地极广,筑有高墙,是一处狭长的四合院落的布局。大门处设有门屏,遮挡门内景况,门屏之后是大门,涂为朱红色。进了大门之后又有中门,中门外设有宾馆,供客人小憩。

进了中门是一处庭院,虽然是在北地,依旧引了活水,筑有亭台,花红柳绿,更有锦鲤游在池中。

暖风徐徐,雕廊画壁,直叫人忘了县城内外,饿殍满地的情景。

李庭芝眼中悲悯,千年来,这世道不都是这样的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所有的宾客都被引入了东厅之中,有侍女在其中侍候吃茶梳洗,更有几名按着刀的刀客监视着所有宾客,前几天的刺杀让裴瞻提高了警惕。

“这只是张猎兔的软弓,裴大人刀法通神,总不会连张猎弓都怕吧?”

李庭芝说着,用两个手指一钩,就将整张弓拉满,又轻轻的放回。

在注射了纳米机器人之后,即使一路上风尘仆仆,没有功夫洗漱刷牙,李庭芝依旧一副唇红齿白的模样。一双手皮肤细腻,以前开弓磨出的老茧也尽数剥落了,丝毫没有什么会武功的迹象。

那两名裴瞻的弟子将李庭芝当成了前来凑热闹的公子哥。毕竟五代战乱不休,民生凋敝,只有那些官宦世家的子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才能将一双手上的肌肤养的如此细腻。

连公子哥都能用手指拉开的弓,相比连棉衣都射不穿,让他带进去又能如何。

两人这么一想,连李庭芝腰间的铁锏都没有收走,让他大摇大摆的带了进去。

待所有人都梳洗干净之后,便有两队侍女挑着灯笼,领着所有宾客前往中堂赴宴。

一路上,李庭芝都在暗中观察同行的所有人。发现所有人可以分为两类,一类身材胖大,养尊处优,应该是本地的富户,一类狼行鹰视,筋骨结实,手掌上全是厚实的老茧,应当是武林中人。

引至中厅,五代之前中原盛行的是分餐制,每个座位前都摆有食桌,一群人围在桌边共同进餐的情形要在北宋之后才会出现。

李庭芝被侍女引到了一个位置上坐下。所有人等了许久,裴瞻才姗姗来迟的从后堂走出来。他是一名面色阴沉的老者,穿着一身黑衣便服,头发半白,一双眼睛透着鬼气,微微发红,只是已经有了眼袋。

他看上去已经有了老态,但李庭芝却能够感觉到,他的身上拥有着恐怖的凶气。

“多谢各位来参加老夫的纳妾晚宴,现在就开宴吧。”

裴瞻不慌不忙的坐在了主桌上,示意左右的侍从上菜。他早年也是横行于太行山上的巨寇大盗,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等到谋了这么一个镇将的位置,才知道真正的享受是如何滋味。

江南的舞女,新罗的婢女,他的吃穿用度,都十分的讲究。

只是寨中每月都有上交的定额,为了维持这奢华的生活,他的弟子甚至会假扮成契丹人,劫掠乡里。

侍女们鱼贯而入,将准备好的吃食端上食桌。

唐至五代,烹调的方法依旧以蒸、煮、烙、煎、烤、炸、为主,大锅炒菜,要到北宋时才开始盛行。

最先上的是炙品,牛,马,驴,羊,鹿,鹅,蛙,蚌蛤,蝤蛴,大貊,茄子。应有尽有,甚至还有用水桶灌满海水,快马运来的生蚝。种类不仅不比现代少,更有几样现代人极少能够吃到的野味。

接着上的是脍品,是五代时兴的菜色缕子脍,鲫鱼之肉细切成几可透光的薄片,叠着鲤鱼籽,装饰以菊苗,菜色精致,颜色可爱。

中华腹地少有新鲜海鱼,因此脍品大多是以河鱼割成,能割脍的厨师是很了不起的,对刀工要求极高。只是食河鱼与牲畜的生肉极易染寄生虫,食脍的人少了,这门技艺也因此失传。

之后还有鹿脯,芦服脯,羊羹,虾羹。几乎不等食桌上的菜吃完,便要撤下,以便上新的菜色。

李庭芝大快朵颐,狼吞虎咽,侍女上菜的速度甚至比不上他吃的速度。狰狞的吃相甚至将隔壁座的客人都愣住了。在现代,就算是五星级的酒店也吃不到这些原汁原味的美味,大多菜色的做法更是早已失传。

反正他的体内有纳米机器人,不怕吃坏肚子,更不怕寄生虫与病菌。

裴瞻拿起边上的湿毛巾,抹了抹嘴,拍了拍手掌。在中堂歌舞的舞女分纷纷退去,四名强壮的力士,扛着一只沉重的大鼎,放在了中厅的中央。

“饭不可吃太饱,不然这最后一道美味便吃不下了。”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自得,那些富户的脸顿时变的煞白,就连武林人士的脸色也开始变得不自然。

他们都知道最后这剩下来的美味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