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中国人的传统文化对于即将入土之人都特别的宽容，要不是也不会有完成遗愿这种说法。

不过，这种宽容显然没有被丁烛所继承到，她站在林逸凡的身后，看着他已经完全无法撑住自己的身体，重重的跌在了地方，他翻过身，艰难的靠在一块石头上。

只是就算到这个时候，他的眼神还是高傲而倔强的，他用这种眼神注视着骑在战马上的丁烛，随着他的喘息，更多的血沫子从他的嘴里涌了出来。

丁烛这个时候才发现，在他的右胸上扎着一只箭镞。

这是肺部。

是身体极为重要的一个部位，同样也是要害，箭镞插在这里，基本就没有救活的可能了，怪不得林逸凡会喘不过来气，怪不得他一说话就会有血沫子喷出来，原来原因在这里。

“你我也算是夫妻一场，我实在不知道为何现在一定要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夫妻一场？”骑在马上的丁烛笑了起来：“我们什么时候算得上夫妻？我只是一个妾，妾是什么东西？妾是一不高兴就可以随意打杀的东西，哪里跟你有夫妻一场？”

轻轻的扯了扯缰绳，丁烛缓缓的绕着林逸凡行走，她的目光紧紧的盯着他，手中的单手弩也半点也没有放下的意思：“我这个人做人做事最讲究因果，今天这个结果，自然是你先有杀心，我才有杀意。”

“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杀你，就连，就连昨天晚上我明明有机会可以杀你的，可是，我还是放过你了，若是我心中没有报着对你的几分善意，你怎么可能会有现在的机会？”林逸凡看着丁烛，他的手指缓缓的碾动着，不过不仔细看并不会发现。

坐在马上的丁烛却发现了，她位置高，再加上全部注意力都在提防着林逸凡，当然不会放过这样反常的动作，毫不犹豫的她手中的单手弩就对着那碾动的手腕上放出了一箭。

林逸凡一声闷哼，手腕不能控制的翻下了身体，露出了藏在指尖的小小飞刀：“我真是后悔，昨夜为什么不杀了你！”

“你以为你没有杀了红菱吗？在你们夫妻两个角力将她强制纳成妾的时候，她就被你们杀了！在陈氏因为你的冷淡或者带着不同女人，陈氏一次又一次毒打她的时候，她就已经被你们杀了，在她被陈氏灌下了落胎药，而你不闻不问的时候，她就已经被你们杀了！”

丁烛望着那落在地上的飞刀冷笑：“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们高高在上的主子自己有话不说清楚，却将所有的气都发在一个弱女子的身上，你们当这是善意？不，你们都是刽子手。”

林逸凡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不知道是因为丁烛的话还是因为胸口上的伤，他看起来精神非常的不好，倒在那里半天都动不了一下，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开口：“我知道你怨，求，求你，一切都怨我，不要怪琳儿，她，她是无辜的……”

“你死后的事情就不要多操心了。”丁烛目光中没有一丝的感情，她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单手弩，对准了林逸凡的额头。

“四郎！”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远处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喊声，接着就看见陈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跌跌撞撞的快速朝着两人的方向冲了过来。

他们距离的并不远，再加上陈琳心中因为着急，跑得飞快，眼看着就要接近两人了。

林逸凡勉力的抬起头，想要去看陈琳，可是他现在已经浑身失去了力量，就连转头这么简单的事情也根本都做不到，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你想见她最后一眼？”

林逸凡的眼中露出了异样的神采，可是随后他只觉得额头仿佛炸开了一般，眼前再也没有光亮。

“真是可惜了，我不想。”丁烛收起了手中的单手弩，听着耳边传来击杀目标的提示音，她提了提嘴角。

“啊！”在距离两人不过两三步之遥的地方，陈琳看见了丁烛扣动了扳机，一支银光闪闪的箭镞毫不留情的从林逸凡的额头上刺进了头颅里，那个让她爱入骨髓的男人彻底失去了生机，她无法抑制住自己尖叫起来。

望着一边凄厉的惨叫一边爬向了林逸凡的陈琳，丁烛的目光连半点波动都没有。

死亡从来都是悲哀的，现在林逸凡死的时候尚且有人为他哀哭，而红菱死的时候，可有人为她的死叹息过一声？

不，没有，这些始作俑者甚至连多问一个字都没有，这么活生生的生命，似乎就这样不值得一提，直接湮灭在时间的长河中。

“为什么！红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陈琳抱着林逸凡的尸体近乎疯狂的大叫着，她猩红着眼睛看向了从战马上跳下来的丁烛，声音都被喊破了。

“不想死就回车上去了。”丁烛翻了翻白眼，她又不是十万个为什么，哪有这个义务回答这些人的问题，她只是抬起头对着已经瑟瑟缩缩跪在了陈琳身后的刘嬷嬷和绿柳说。

刘嬷嬷和绿柳几乎要被眼前血人一样的林逸凡吓死了，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敢，只是呆呆的跪在那里，浑身上下跟筛糠一样。

“怎么？想跟着去？”丁烛微微的扬起了一边的眉头，声音中有了些许的不耐烦。

绿柳和刘嬷嬷似乎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来，弯着腰赶到了陈琳的面前，双双扶起了她，打算驾着她回到车上。

陈琳怎么会干！她不停的尖叫，挣扎，想要挣脱出来。

不得不说，人发疯的时候那力气真不是吹的，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国公府少奶奶居然真的从刘嬷嬷和绿柳两个人手中挣脱了出来，一获得自由的她，立刻就哭号着扑向了林逸凡。

她伏在林逸凡身上，大哭了一声，随后却好像是弹簧一样猛地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丁烛，恶狠狠的叫着：“红菱！我要你给四郎偿命！”

话音未落，就看见陈琳手里捏着什么明晃晃的东西朝着丁烛猛地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