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 你们离婚。”
这一句清晰传来,饶是状况外的何言绅也反应过来与他们前后相邻卡座坐着的是谁。
他不由看向徐安澜,正正好对上那双美眸, 他心尖一颤。
她好似并不在意。
何言绅又看看身旁的表妹。
时屿那事自昨晚起沸沸扬扬,他这人从不曾跟花边新闻沾过边, 这回一来就来了个这么猛的,还是在未婚妻生日当天,对方竟是闹离婚的叶锦,一下就传遍了。
现在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都说叶锦是为了时屿离婚。何言绅最初听到的时候, 还挺担心徐安澜的。
“我就是觉得对不起你。”
许久, 女人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无助又可怜。
徐安澜仍是勾着唇,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真是看走了眼了,她起先还不信庄佳慧说的, 时屿在她看来从不是个渣, 但现实总打脸。
她在手机找出时屿微信轻点几下, 犹豫再犹豫,最后, 全部删除。她将手机搁在餐桌,继续听着后头那场好戏。
“其他你不用管。”
“对你会有影响吗?”
“不会。”
没意思极了。
徐安澜听了会儿就重新翻开面前的资料,余光里,庄佳慧一直看着她。她一顿,抬头迎上对方古古怪怪的打量。
四目相对, 庄佳慧淡淡一笑, 随即避开。
一直到时屿跟叶锦拿上打包盒离开, 徐安澜都没有出声, 更没有出去直接了当给他们难堪。她只是在他们离开后,从落地窗里静静望着那对男女朝对面的海潮走去。
原来叶锦住海潮。
今天天气不怎么好,没有阳光,起了点风,于是,她就看到拎着打包盒的时屿稍稍往叶锦身边靠了靠。
大概是给她挡风?
至于叶锦……
徐安澜觉得挺有趣的,她还以为叶锦是个如何的角色,此刻看来她柔柔弱弱是真,拘谨不安也是真,甚至都不敢走在时屿身旁。
他一靠近她,她就赶忙躲开,下意识的动作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徐安澜想起杨以恒曾经发给她的时屿和叶锦的合照,那时的叶锦还是个温柔,气质恬淡的女孩。
“徐律师,我们继续?”何言绅颇为尴尬的强行打破沉默。
那一男一女进了海潮再也看不着,徐安澜却没有回头。
听到何言绅的声音,她挑了挑眉,先是看看庄佳慧,最后,目光回到他脸上。
他是真的尴尬和……担忧?
不过无所谓。
徐安澜合上资料,她低头看着她整理许久的几十页纸,微微一笑,“何总,从现在起,我正式退出这个案子。”
何言绅愕然:“徐……”
庄佳慧也是一愣。
徐安澜跟没事人一样,她拿起厚厚一沓资料对着桌子敲了敲整理整齐,全部递给何言绅,“何总,您放心,基本的职业操守我有,关于贵公司的情况我一个字都不会泄露。”
何言绅接过资料,手里沉甸甸的。
他试图挽留:“徐律师,你别误会。”
徐安澜看他,浅笑,“关于我针对这个案子的建议您可以转述给下一位接手的律师,资料您也可以继续使用。”
何言绅:“……”
他只觉得脸颊烧疼,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有了无地自容的感觉,而这些都是因为他的表妹。
徐安澜背上包,临走前,她看向庄佳慧。
风轻云淡的目光,含着浅浅的笑意。
庄佳慧莫名的烦躁。
“庄小姐,如果你喜欢时屿,大可以直接告诉他,而不是来找我。”徐安澜嘴角挂着笑,语气轻松,“即便你赶走他身边所有女人,他不喜欢你也没有任何意义。”
庄佳慧蹙眉试图辩驳。
徐安澜起身:“加油啊,庄小姐。”
庄佳慧:“……”
一口气不上不下,她觉得那是胜利者的蔑视。
可徐安澜有什么好骄傲的?
庄佳慧看着徐安澜走远的身影,脸色并不好看。
等着吧,她之后还有另一份更大的礼物要送给她呢。
何言绅看了这么一出,他板起脸,眼中厉色一闪而过,“你到底在做什么?”
庄佳慧喝了口茶,耸耸肩,“没什么呀。”她朝自己的表哥眨眨眼,无辜的表情,“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何言绅不信,她指了指对面的海潮,“又不是我让时屿跟叶锦一块过来的,难道还是我让她住到时屿公寓去的?”
虽然她确实知道叶锦住在海潮,但她倒是真没想着做什么。她选的位置很巧,能看到点什么最好,看不到也不吃亏,谁知道真这么巧,时屿带着叶锦来了。
正中下怀。
“你刚才真是去洗手间?”何言绅严厉逼问。
庄佳慧眸光微闪,不说话。
看到他们来,她特意去找的服务生,要他带他们坐她前后的卡座。
在何言绅的逼视下,庄佳慧推开茶杯,“我只是让徐律师看清现实而已。”
她并不觉得是自己做错了,手段是老套了点,可眼见为实啊,石锤么!有什么比亲眼所见,亲耳听到,然后脑补来得强?
虚虚实实而已。
只是她没想到徐安澜居然那么能忍,这样的场面还能憋得住没有跳出去戳破。
“哥,这样对你不好吗?”庄佳慧煞有其事劝何言绅,“只要徐律师跟时屿的婚约作罢,你不就可以无所顾忌的追求她了?”
何言绅闻言,看了她一会儿,似是不敢置信,“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极力忍耐着。
庄佳慧笑着:“你别骗我了,这案子真有这么复杂?你一次次约徐安澜出来,不就是借着案子见她嘛!”她觉得自己看穿了他的心思,“哥,你喜欢她大可以直接追啊,我肯定是支持的。”
何言绅气得肝疼。
沉默半晌,他转身就走。
徐安澜回到自己车上仍觉得好笑,恍然大悟的情绪没过心头,原来从一开始庄佳慧的目标就是时屿。
她想了想,给时屿发了个餐厅的定位。其他不用多说,他这么聪明,当然能懂。
至少,跟他谈解除婚约的时候,别为难她呗。
其他没什么。
时屿到公寓楼下看到徐安澜的微信,除了一个定位,没有任何只言片语。
他拧起眉,没想到她也在。
叶锦见状:“怎么了?”
时屿放好手机:“没什么。”他将手里的打包盒递给她,“先上去吃饭,后续你不用担心。”
她回来后就不肯吃东西,不是没胃口就是一个人坐着一声不吭。他看不下去才从公司过来硬拉着她出去透透气,也打包吃的回来。
叶锦接过,知道他不会上楼,她跟他道谢:“谢谢你,时屿。”她捏紧手里的打包盒,“等我安顿好了,我就不麻烦你了。”
父亲去世前卖了上海的房子,用所有积蓄给她买了济宁的学区房,她此刻是真正的无家可归。
想到这里,她眼睛又酸了。
努力忍了忍,叶锦看他,“你不用管我,你现在是有未婚妻的人,别让她误会。”她想得多,立马有些不安,“万一有需要我出面或解释的,我都可以。”
看她这样,时屿眉宇紧锁,到口的“不用了”转了个弯,改口:“好,谢谢。”
叶锦终于笑了。
时屿让她进去,亲眼看她刷卡进门再去电梯,他放心的上车离开。
帕拉梅拉转了个弯,拐出小区。
叶锦没有上电梯,她悄悄站在楼下落地窗前,目送车子远去,眼底不知何时蓄满了泪水。
年少时,她曾经离他很近,少女情怀,谁都会为这样一个帅气又温暖的人动心。但现实就是现实,所以,她从不会痴心妄想。后来,他们周围渐渐起了流言蜚语,他那样脾气的一个人身边只有她一个女孩,旁人说什么的都有。他是坦荡无所谓,她却不能任别人误会他,于是,她也就懂了避嫌。
如今再面对他,他也只是一个相交多年的老朋友,仅此而已。
时屿对司机吩咐:“去徐家。”
司机惊讶,在后视镜看了他几眼,默默转了个方向。
拐上熟悉的大道,时屿翻开跟徐安澜的对话框。她应该是看到他跟叶锦了,就像看到那段视频一样,这一回还是他理亏,虽然他问心无愧。
到徐家,徐安澜还没回来,他让司机等在一边,自己在车里用手机处理邮件。他去济南一周,许多事都等着他处理,尤其是m·a·g的项目,听说杨氏小动作频频,m·a那边却没了动作,一点反馈都没有。
这个项目很重要,不仅仅是简单的酒店收购。与其说m·a出售的只是一个酒店品牌,不如说他们是在寻求国内华东地区的合作伙伴。
对他们来说,真是一个大好机遇。
“时总,徐小姐回来了。”司机提醒。
时屿看过去,熟悉的甲壳虫映入眼帘。
他下车,等在她家门口。
老实说,徐安澜看到家门口那个老老实实等着的男人还挺惊讶的。
风水轮流转,现在变他跟着她了咯。
她停车关门,在下意识要朝时屿“嘤嘤嘤”前,果断收住。
坏习惯,要不得。
时屿主动走近,小姑娘今天穿上了条特别正式的a字裙,很容易让他想起那晚在会所的模样。
他瞅了眼徐安澜的玩具车,粉色的甲壳虫,还有这牛炸天的车牌,除了她没别人。
时屿不知道怎么说:“之前在老张那碰到你,晚上湖滨大道玩漂移的也是你?”
他这是没话找话,说完,自己都怔住了。他有点懊恼,拧起眉,脸色不虞。
徐安澜见状,也不高兴了。
他还不高兴了?他有什么好摆脸色的!
倒打一耙么,够别致的咯。
“是我,怎么?”她语气不怎么好,一副“就是我,你能拿我怎么滴”的表情,挺拽的。
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样过,时屿松开眉看着她,若有所思。
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徐安澜反应过来,狗男人,这是以为她今天也在玩跟踪的把戏?
她笑了笑,在他眼里的徐小公主确实是能干出这种事。
徐安澜并不在意:“要不是偶尔这么跟一跟,怎么能看到下午那一出?”她顺了他的意。
时屿意外,他纯粹是想到那天她玩漂移的一幕而已,没觉得她今天是特意跟踪。
“抱歉。”他主动道歉。
徐安澜冷着脸:“你不用说对不起。”
她看了眼他的车,不知道他今天等了她多久,但她并没有感觉到痛快,也没准备好怎么说。
还不如他跟从前一样,无视她呢。
她奇怪的看他,他也一直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映出她的身影,倒是显出了几分专注。
可去他的吧。
徐安澜觉得无趣:“叶锦住在你公寓里?”
时屿垂眸,不假思索,“是。”
她心里痛快了些:“你去济南也不是出差?”
“嗯,不是。”他也没有犹豫。
一问一答,直接又爽快。
时屿思忖了会儿,解释:“昨天确实是我手机没电,我让老张找你了。”
徐安澜低头,挡住了眼底的讽刺,她又不痛快了。他还是没说为什么去济南,为什么手机没电,为什么没能赶回来,他这是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哪儿了。
或者说,时屿他啊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没有错。
不过,无所谓啊。
徐安澜第三问:“你也不希望我们的婚约继续?”
说完,她略带期待的看他。
一时间,倒叫时屿搞不清自己该说“是”还是“不是”。
最后,他选择实话实说:“抱歉。”
徐安澜像是松了口气,她甚至朝他灿烂一笑,“行了,我问完了。”
时屿:“……”
他总觉得有什么脱了缰,这感觉不算好,也说不上坏。
时屿斟酌措辞,却被徐安澜抢了先,“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有自己的判断。”她深深看他一眼,“昨天我问你的时候你没有解释,那现在就更没什么解释的必要,我也不想听了。”
“时屿,找个时间,我们好好聊聊我们之间的问题。”
她干脆利落,一点不拖泥带水,轮到时屿看不透。
徐安澜看看手腕的手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并不是最适合深聊的时机。她撩了撩长发,似笑非笑说:“你放心,至少我不会做出打两家脸的事情。”
她笑着,静静与他对视,她眼里坦坦荡荡,也平静得无波无澜。
时屿侧目,他第一次发现徐安澜也有她的脾气,不似过去围着他打转的柔弱又毫无主见。
“好。”
徐安澜满意:“那就回吧,我就不请你进去了。”
时屿点头:“再见。”
“再见。”
等徐安澜开着她的甲壳虫回家,时屿仍站在原地,他怔怔的看了许久。
回到家,时妈妈等在客厅,说爷爷一直在等他。
时屿明白一定是昨晚的事情,昨天他回来晚爷爷休息了,今早他又去了公司,没能跟爷爷碰上面。
时爷爷在书房,他一个人在里头待了大半天,谁都没理。
时屿敲开门,只看到爷爷坐在椅子上,对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站在门边:“爷爷。”
时爷爷没有应,时屿看懂了,爷爷这是气极,他便等在门口。
“时屿。”半晌,爷爷回头对他招招手,“我希望你跟安澜在一起不是硬逼着你的意思。”
时屿过去站在爷爷身旁,静静听他说。
时爷爷叹气:“我没想到好好一桩婚事几乎要结成仇。”
他不问叶锦的事情只说徐安澜,时屿诧异。
时爷爷起身,他拉着孙子去沙发坐,两个人坐在一块促膝长谈。
他说:“我喜欢安澜是因为这个女孩子满身热血,善良又坦荡。”
时屿听得认真。
“她知礼义,有魄力,胸有丘壑,又不莽撞。”
随着爷爷的述说,时屿其实是惊讶的,爷爷像是在描述另一个人。
是他认识的徐安澜?
他很快回忆起周围人对她的评价,还有他越发发现她“嘤嘤嘤”后的敷衍,其实他隐隐能感觉到她不像是面上的“肤浅”。
“我曾经在加州见到安澜为了一个勤工俭学的中国女孩挺身而出。”时爷爷顿了顿,眼里溢满笑,也有对徐安澜的欣赏,“你没看到当时美国那群权贵有多傲慢,可只有她愿意站出来。”
时爷爷盯着孙子看了几秒:“那时候,她淡定对那些金发碧眼的美国人说:她是我的同胞。”
“他们骄傲,她能更骄傲。”爷爷笑起来。
时屿表情平静,因为没法想象那一幕。
时爷爷目光远了:“有人说她莽撞,她却说因为有我们在,有人给她撑腰,她才敢这么底气十足。可是对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女孩来说,到底是有多不容易?”
“别人不会知道,我们都看在眼里。就为了她一句同胞,她四处奔走,再难也不肯放弃,最后用她的专业为那个素不相识的女孩赢得了尊严。”
爷爷说的这些时屿其实说不上来有什么感觉,很陌生,徐安澜也不是他心上的人,他不会紧张,更不会为此觉得骄傲。
时爷爷像是简单的感叹,又像是随口一说,“安澜是我欣赏的女孩。”他话锋一转,“但你是我孙子,爷爷再喜欢安澜也不会超越对你的感情。”
时屿怔松,爷爷又叹气,“如果你实在不喜欢她,我也只能拉下我的脸去说。”
主动重提两家婚约的是他,如今要说取消的也是他,那可真是够打脸的。
时屿没想到爷爷竟会松口,他不善表达感情,只认真看着爷爷,“假如您口中的安澜这么好,如果她是您真心喜欢并欣赏的女孩,那她值得一个更好的,能懂她也真心对她的人。”
时爷爷脸色微变。
沉默良久,他眼里流露出惋惜,“我明白了。”
时屿郑重的:“谢谢爷爷。”
时爷爷摆手:“别谢我,我需要你保证你对这场婚约的不满不是因为叶锦。”
时屿坦荡:“一直就不是。”
他对叶锦只是因为从儿时走来的情分,她的遭遇,他没法视而不见。
时爷爷拍拍他:“那就行,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时屿欲言又止,最后,他离开。
徐安澜到家后一直在自己房间,洛娅打来电话说要给她补办生日。
“你这生日过得够憋屈的。”洛娅替她不平。
女主角却很无所谓:“意外之喜。”
洛娅脑壳疼:“可别喜了,你不知道外人怎么看你热闹的?”
“你都说了是外人了,内人心疼我就行。”
“你呀你,真是……”
徐安澜笑:“我怎么了?”
洛娅无语:“不怎么。”
“何言绅那事又是怎么回事?”她问,“我朋友给我打电话了。”
徐安澜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说,“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洛娅听不懂:“所以,你跟谁打架?”
徐安澜不想说,这事老实说跟何言绅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他那个表妹总是借着他整出幺蛾子,没意思。
“没事,回头你再给他介绍个律师。”
“啧,有故事。”
徐安澜就把下午看到时屿的事说了,跳过庄佳慧,她只说了她撞见时屿跟叶锦。
“狗男人!”洛娅骂他。
徐安澜笑嘻嘻:“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双标狗了。”
对着她他就是满脸不耐烦,对上叶锦的柔弱可怜,他就心疼了。
所以,她的决定一直就是明智的。对一个插足别人婚姻的男人,她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她现在唯一想的是怎么跟他说,然后,顺利解除他们的婚约,从此海阔天空,他想跟谁在一块都与她无关。
“我还以为时屿是圈里的清流,没想到啊……”洛娅也挺意外的。
徐安澜走到阳台,躺到摇椅上。
外头下起了雨,毛毛雨,最是烦人。
她也没想到时屿会是那样的人,有点失望,还有些愤怒。
不过,没多少。
“随便他呗,所以说谈什么情,独美不好吗?”徐安澜想不通那些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甚至打破道德底线的人。
洛娅不服:“我家亲爱的就很好,我谈情就谈得很快乐。”
她跟男友感情稳定,最见不得徐安澜对爱情那冷漠样。
徐安澜“咦”了一声:“行了,就是告诉你一声而已。”
房门被敲响,她回头看了眼,“我不说了啊。”
赵文歆进来喊她吃饭,徐安澜见是她,又心安理得躺下去。
摇椅被她晃啊晃的,赵文歆拎住她的椅背,摇椅不动了。
“小赵姐。”她就这么躺着,眼睛牢牢粘着赵文歆,“我小时候是不是让你很头疼?”
赵文歆松手,摇椅又摇了起来,她还动手推了两下,徐安澜尖叫着坐起来。
“你就算讨厌小时候的我,也不带憋到现在这么报复的!”她起身让出位置。
赵文歆坐过去,心里头挺意外的,她们俩心照不宣的默契就是不提从前。
她莞尔:“可不是,调皮捣蛋又爱演,熊孩子一个。”
徐安澜笑了笑,拆了包薯片递过去,赵文歆吃了一片,又说:“讨厌归讨厌,但我能理解。”
她说完,转头看着一旁的徐安澜。
徐安澜拿着薯片的手一顿,鼻子酸了,但很快恢复,她将薯片送进嘴巴,嚼碎。
赵文歆起来,硬是要跟她挤在一张椅子,“你很好,安澜。”她搂住她,“真的。”
徐安澜顺势靠在她怀里,吸了吸鼻子。
她想起那时候跟赵文歆斗智斗勇:“你还记得吗?我很恶劣的毁了你精心给爸爸准备的生日礼物。”
赵文歆用力刮她鼻子:“怎么不记得?你都不知道我准备了多久。”
徐安澜蹭了蹭:“那是你第一次对我板起脸。以前我再混,再胡闹,你都是笑着看我闹,我压根毫无成就感。”
“小屁孩。”赵文歆笑。
“你还要我跟你道歉,我可生气了,凭什么呀。”
两个人第一次说起从前。
徐安澜仰起头:“小赵姐,那时候我其实知道我自己不对,可我嘴硬,我不能跟一个和我抢爸爸的人道歉。”
赵文歆目光柔了下来:“我知道。”
“但你还是教训我了。”
那时,赵文歆逼着她,无论她怎么撒泼,她都要她道歉。
赵文歆还对她说:“你不是想长大吗?长大的第一步是学会认错,勇于直面自己的错误。”
“后来,我真被你逼着道歉了。”
徐安澜是感激赵文歆的,她接受了她的道歉,一点没有为难她,仿佛就是单纯要她说一句“对不起”。再后来,赵文歆又说:“你不必勉强自己喜欢我,但是,也不要让你爸爸担心。”
徐安澜想,就是这一句让她再也没法反对爸爸娶赵文歆。
赵文歆说她作为女儿是爸爸的底线,其实爸爸同样也是她的。
“小赵姐,有你真好。”徐安澜对着她撒娇。
赵文歆也搂紧她:“还是女儿贴心啊。”
徐安澜“噗嗤”笑了:“洋洋不贴心吗?”
“那不一样,以后他是他媳妇的,你却能给我带回来一个女婿。”
“你羞不羞啊!你才比我大几岁?”
赵文歆捏徐安澜的脸:“我辈分摆在那呢!”
徐安澜“切”了一声。
“我又不白占你便宜,你外婆留给我的东西,我也留给你。”赵文歆眼里闪着细碎的温暖的光。
徐安澜觉得自己又被暖到了。
这个外婆是赵文歆的妈妈,她也叫外婆。可能潜意识里知道她母亲当年在抉择时选择抛下了她,哪怕长辈们都挺宠她的,她从小在他们面前就格外乖巧。后来爸爸再婚,她纠结过,任性过,可发现爸爸是真的喜欢赵文歆后,她就更乖了,连带着讨好赵文歆的爸妈。
其实外公外婆对她也确实很好,即便后来有了洋洋这个亲外孙,对她依然如故。
“小赵姐。”徐安澜靠在赵文歆怀里,“那会儿很多人说以你的家世背景,你可以找一个更好的,可你偏偏只要我爸爸。为了我爸,你只能妥协退让,连带着要接受我。”
她说着,声音轻了下去,赵文歆却没吭声。
“因为我你起先没打算要孩子吧?”她问。
他们结婚多年都没有孩子,还是她无意中得知是爸爸和赵文歆看出自己没有安全感,才坚持先不要孩子的。那时,她跟赵文歆的关系已经极好,她主动说想要个弟弟妹妹,才有了洋洋。
“如果你选择的不是我爸,你可能会更顺遂,更自由,也过得更洒脱。”
赵文歆开始戳徐安澜脑门,一连戳了三下,“今儿吃错药了?”
徐安澜咕哝:“你就当我吃错了吧。”
赵文歆低头看了她几眼,认真道:“我当然爱你口中的潇洒和自由,谁不希望自己的人生只有阳光与鲜花?可我更爱你爸爸。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我大抵还是会这么选择。”
继母和继女谈及父亲和丈夫,谈起感情,本该尴尬,徐安澜一点都不觉得。
赵文歆很坦然,也意有所指,“安澜,爱不是让你竖起浑身的刺,不是伪装,不是试探,也不是完全毫无底线的退让和妥协,而是彼此包容。我退我能退的,你爸爸同样也包容了我的脾气。”
“就像你是你爸爸的底线,我也愿意将你视作我的原则,就是这样而已。”
仿如一记响雷,徐安澜好半晌回不过神来,“那我跟时屿呢?”
她问出了自见过时屿后就纠结如何开口的问题。
赵文歆看着徐安澜:“我不想劝你跟时屿之间的事情,哪怕我是你的亲生母亲,我也不会。”
“为什么?”
“感情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只需要为你的选择负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过来人告诉你,心甘情愿的选择远比长辈、朋友这些为你好的建议好使得多。”
徐安澜不知道赵文歆是怎么看出来她难以启齿的纠结,但她确实心情好了不少。
“小赵姐,你当初执意跟我爸爸在一块,肯定也被无数人劝过,是吧。”她笑得很甜。
爸爸跟她母亲的事情闹得圈里人尽皆知,他又带着她这个拖油瓶,在长辈们看来,爸爸确实不是一个好选择。
赵文歆拉着徐安澜起来:“别撒娇了,下去吃饭。”
“好吧。”
两个人手挽着手,快到门口赵文歆才回答她先前的问题,“大概比你想象中再多一些。”
两个人相视而笑。
赵文歆又说:“你做好了决定就告诉我跟你爸一声,无论如何,我们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得到回应的是一个熊抱,她们之间无需言谢。
赵文歆狠拍徐安澜:“下去下去,勒着我了,我要找你爸告状!”
“我又不怕的咯!我不是熊孩子么!”
“徐安澜!”
“听不见~~~”
“……”
翌日,徐安澜打定了主意去见时屿。
丢开那些粉粉嫩嫩的公主裙,她穿了身纯色的修身连衣裙,戴上她的大墨镜下楼。车库里停着她最近天天开的粉色甲壳虫,她嫌弃的皱皱眉,去找她的大吉普。
直奔衡豫大楼,徐安澜如往常一般畅通无阻到他办公室,带她进去的是时屿另一个助理。
“汪助理不在?”她多嘴问了一句。
孙助理很客气:“汪助理还在济南帮时总处理事情。”
他说完,下意识去看徐安澜。
时屿跟叶锦的视频他们都看到了,甚至去微博压评论删视频还是他亲自去联系的。
结果,徐安澜像是没事人一样,“谢谢。”
孙助理连忙:“您客气了。”
敲开时屿办公室,他正在办公,徐安澜摘下墨镜,视线在半空中与他相撞。
他眉眼偏冷,但此刻目光温和。
她回了个礼貌的微笑。
孙助理离开,徐安澜主动坐到时屿办公桌对面的位置。
其实过去每次她也能顺顺利利来他办公室,只是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开会,独留她一个人在办公室等她。可是,自从他们在会所撞上后,他在办公室的时间倒是多了。
徐安澜打量时屿,纯粹是好奇的审视。
是早已看破了她,看她表演?
不过,无所谓了。
她打量他,他也观察着她。
今天的徐安澜很不一样,像是彻彻底底变了一个人。
时屿放下工作:“想跟我谈谈?”
徐安澜不喜欢说废话:“嗯,跟你谈一谈我们的婚约。”
两人视线交汇。
她噙着笑,很冷淡,“我不想勉强你,你也不必应付我,我们解除婚约,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