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手里头还有些积蓄,凑在一起倒也勉强够了。”韩彦笑着将这个话题敷衍了过去。
心里却在想,十五两银子买了一匹良马,还从李晖嘴里套出了不少有关王记马行和王继高,甚至是辽东军的消息,简直是物超所值啊!
想到李晖无意间透露的那些消息,韩彦就不禁眉头微蹙。
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果然是你的对手。
李晖在生意上虽然不是王记马行的那位王爷的对手,但是对于对方的底细倒是摸得清楚。
“这位公子,你千万不要被王记马行那些花言巧语给蒙骗了,觉得偷偷买一匹战马算不上什么事儿!”李晖当时怕他真的弃之而去,做不成这一单生意,头脑一热,急忙劝阻道,“买卖战马,这可是杀头的重罪!”
据李晖所说,王记马行的生意之所以这么好,除了靠着叔父王继高打通了上下关系之外,最重要的,还是选购的马匹的质量确实都很高,所以销路也极好。
除了壮硕威猛的瓦剌马,王记马行一年中还会采购数十匹战马,大周和瓦剌的都有。
一个小小的边地马行,一年竟然能够采购数十匹战马,这是什么概念?
就算这其中只有半数是来自于大周辽东军中,那也是极大的损失。
要知道,自打先帝重返故国,执掌权柄之后,大周的军备就一直努力增强,尤其面对的敌人还是骑兵强盛的瓦剌,所以大周军中战马的需求一直都是居高不下。
遇到官牧马匹不足的时候,朝廷甚至还要花大笔的银子从民间采买。
为了保障战马的供应,先帝驾崩之前特地在官牧之外又开设了民牧,即将太仆寺所属的官马交由属地的民户家养,由朝廷给予一定的补偿。民户所养之马若是能生育出小马驹,甚至还可以凭借此而免除差役之苦。
可见朝廷对于马匹的重视。
现如今大周虽然对于马匹的需求有所缓解,但是战马,尤其是上过战场驯化过的优秀战马,却依旧紧缺。
所以朝廷才会规定,胆敢私自拐带买卖战马,一经核查属实,绝不姑息。
王记马行竟然能够在这种情形之下,每年从大周和瓦剌军中采购数十匹战马,这若是被查处出来,可就不是掉脑袋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那个参将王继高实在是胆大妄为!
而镇国公朱远在这件事情当中,到底是御下不严,一时失察,还是……
韩彦眉头紧锁。
一旁赶车的舒予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反正韩彦今日的反常也不止这一桩,她都快习惯到麻木了。
然而等到得家中,看见韩彦将所购纸墨、书籍都一一拿出来整理时,舒予到底忍不住,瞪大眼睛打趣道:“韩大哥这回去秀水河子镇,难不成是将全部的家当都带去了?”
请他们去百味居大吃大喝就不说了,还花十五两银子买了一匹资质上佳的良马,现在更买了这么多纸墨,尤其是“四书五经”这些科考书籍!
这么算下来的话,韩彦这一趟没有个二三十两银子是不够的。
“你所料不错。”韩彦摊手苦笑,“我回可是把最后一点家底儿都给掏光了……”
接下来,他就真的只能靠打猎和束脩为生了。
张猎户闻言,瞪眼竖眉愤愤道:“你不好意思开口,回头我跟他们说去!
“你只是负责教孩子们读书认字,又不是将他们的读书耗费都包圆儿了!”
这不是摆明着欺负老实人嘛!
谁不知道读书是件烧钱的事情?
还真以为他们那几袋子肉干很值钱呢!
张李氏瞪了丈夫一眼,嗔怪道:“你是学堂的夫子啊,还是学堂是你开的?你就是心疼望望之他爹,也不能莽莽撞撞地胡乱出这个头!
“否则,大家不光埋怨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只怕还得背后嚼舌根子,说望之他爹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指不定跟咱们抱怨了什么呢。”
又对韩彦笑道:“你可别听大叔的,他就是想一出是一出,没个成算。”
话锋一转,又皱眉担忧道:“不过,你大叔说的也对。你教孩子们读书认字,可不是要将他们读书认字的花销都包揽了。
“读书可是要花大钱的,这一时半儿的你能负担得起,可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要花的钱也多着呢!”
一家人倾尽全力供养一个孩子读书都很困难,更何况是韩彦这样一个人供着一学堂二三十个孩子的纸笔文墨的消耗呢!
有人这样关心自己,韩彦很开怀。
不过,他之所以这样做,也是有自己的谋算私心的。
故而闻言淡然一笑,洒脱回道:“其实也没花多少钱,不过是些纸墨罢了。
“至于这些书嘛,我是做夫子的,自己不准备教材,难道还要伸手跟学生们讨要不是?
“那才是笑话呢!”
见韩彦自己都毫不在意,张猎户夫妻就是心疼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是想着以后自家多补贴韩彦一些,免得他一心为了学堂的孩子们,苦了自己和小望之。
然而,事情很快就有了转机。
六月初三一大早,白明提着书篮,带着小儿子白亮,赶在学堂上课之前,匆忙赶到了三味书屋。
韩彦见了,笑迎出去,开口问道:“白大叔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我还真有事儿。”白明笑呵呵地说道,探头朝学堂里看了一眼,又扭头对韩彦笑道,“先生,咱们还是进去说罢。”
韩彦微微蹙眉。
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外面说,偏偏要进学堂里去说?
里面这会儿可都坐满了来上学的孩子呢!
这万一要是白明提起什么不合适的话题……
白明却见韩彦没有开口阻止,径直走了进去,在韩彦授课的书案旁站定,又将手里提着的书篮放道了书案上。
韩彦只得随后跟上,进了学堂。
就见白明揭开书篮上的盖布,先从里头将白亮日常用《三字经》、笔、砚台和笔洗堆在一旁,又从里头拿出一锭新墨,并十来张纸,一一摆在桌案上的显眼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