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舒予就要砸落在那一片铁蒺藜上了,却见她抬手飞快地抓住逐月的尾巴,一个借力,堪堪在落地之前勉强直起身,然而双脚却无论如何都不能避免受伤了……
舒予咬牙闭眼,正准备承受那脚底传来的钻心的疼痛时,却发现脚底除了硌得慌,半点疼痛都没有。
她讶异睁眼,垂首望去,就见自己正踩在两只干枯似竹枝的手上。
——原本倒在路旁的衣衫褴褛的山民,不知道什么时候扑了上来,半个身子都趴在布满铁蒺藜的路面上,而双手堪堪够得到她落脚的地方。
心差一点冲出嗓子眼的韩彦,见状长松一口气,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堪堪落在路边,避开了路面上突然冒出来的成片铁蒺藜。
心中暗自庆幸,幸好这是在山林里,而山路又窄,周围草木丰茂,并不适合大片地铺洒铁蒺藜。否则这要是在开阔之地,饶是他轻功了得,想要半路毫无任何借力之处地避开这些玩意儿,只怕也不容易。
双脚还未落地,韩彦就曲直吹哨召回了追风和逐月。
这两匹可是难得的神骏,说不得一会儿还要带着他和舒予杀出重围呢。
能够布下这些陷阱请君入瓮,对方显然是一早就盯上他和舒予了。这会儿人之所以没有立即出来,不过是事情发生得太快,而对手又没有预料到他和舒予竟然能从陷阱里顺利脱身罢了。
那厢舒予看清楚自己踩的是山民的手时,就赶紧跳了下来,用脚尖踢开路面上的铁蒺藜,三两下避到路边。
“你没事吧?!”舒予赶紧和另一个山民搭手将救助自己的山民扶起来,只见对上身上扎了好几只铁蒺藜,有的地方这会儿已经沁出了血珠,在本就脏旧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衣上留下斑斑痕迹.
舒予双眼一红,赶紧扶他在路旁的石头上坐下,紧接着就要帮他处理伤口。
而韩彦已经趁着这个工夫,飞快地牵马挪了过来,警惕地盯着四周。
“何必要救他?”一个生硬的冷冷的声音蓦地在寂静的丛林间响起,满含嘲讽,“要不是他们,你们或许还不会落入我的陷阱呢!”
舒予一惊,立刻起身,浑身紧绷,顺声望去。
就见一个穿着大周服饰的瓦剌人,从不远处的灌木丛后绕了出来,高大壮硕,一脸冷意。
“你是谁?”舒予惊声问道,同时右手伸到腰侧,按住藏在那里的匕首。
飞快地瞄了一眼身边的逐月,见长弓和箭囊都还好好地挂在上面,她暗暗松了口气。
那是她最趁手的兵器。
舒予没有等来那人的回答,却听一旁的韩彦低声说了句:“脱欢。”
声音很低很轻,就是他们身边的山民也没有听到。
舒予一脸震惊。
脱欢,那可是瓦剌的现任可汗!
这人竟然到了大周地界!
这人竟敢来大周地界!
舒予震惊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位可汗大人,到底是脑袋里缺根弦儿,自负到以为大周奈何不了他,还是极为自信,早就做好了安排?
脱欢没有听到韩彦的低语,还以为舒予是被吓到了,犹自如闲庭信步一般不疾不徐,款款踏来,冷笑道:“复仇的人。怎么样,二位有没有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韩彦和舒予闻言脸色一沉,瞬间明白过来。
对手之所以没有一上来就乘胜追击弄死他们,不是因为他做不到,而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像他们之前生擒那队瓦剌军士的头领一样,生擒他们。
这人的报复性心还真强,甚至为此而不惜以身犯险。
如果不是眼下的她和韩彦的处境极为不妙,舒予都忍不住想要吐槽这位可汗大人几句了。
“一会儿我拖住他们,你骑上逐月先走。”韩彦看着随着脱欢的踏近,四周渐渐围拢的瓦剌将士,飞快地低声叮嘱舒予,“往东去,到咱们刚才经过的营垒求助。”
他知道脱欢既然敢亲自前来复仇,定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想要留下或者击杀对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是顺利脱身也极为艰难,所以眼下只能够先保住舒予了。
至于剩下的,就只能看老天的安排了。
舒予很想摇头拒绝,可是她知道她不能。
韩彦这么安排既是为了保护她,也是因为眼下没有更好的方法了——要她给韩彦断后,那只会两人一个都逃不掉。
“好!”
舒予重重地点点头,眼泪却已经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她赶紧低下头,用力眼里的泪花眨掉,再抬头时,虽然眼眶依旧通红,声音依旧哽咽喑哑,却极力镇定地立誓道:“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所以,拜托你一定要撑到那个时候。
舒予的冷静镇定让韩彦十分欣慰,他还真怕舒予会闹着“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誓要和他生死与共。
“好!”韩彦低声笑应道,“我一定会等你回来的!”
神情十分认真,没有半点敷衍,就像他不是答应舒予要在强敌环伺中生存下来,而是许诺要她带一块和味斋的点心回家一样。
看着这样的韩彦,舒予原本浮躁惊惧的内心瞬间沉静了下来。
相处近两年,她不说对韩彦了若指掌,但是大致的品性总还是了解的。
韩彦这个人从来不说虚妄之语,只要他答应了自己,那就一定会做到的!
或许,只要自己不拖后腿,韩彦就有出奇脱身的法子也说不定!
舒予握紧双拳,暗暗给自己打气。
逐渐踏近的脱欢,这次虽然依旧没有听清楚韩彦和舒予之间的低声细语,却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大难面前,男人当然要逞威风,保护自己的女人先逃走。
不过,在他脱欢面前,这些都是做梦!
脱欢冷笑一声,道:“二位不必在这里‘依依不舍’地生死诀别,放心,你们现在还死不了。”
当初他们怎么生擒并且利用别人来坏他大事的,今日他就要如何在他们身上一一讨回来!
要做亡命鸳鸯,那也得看他同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