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支持你的想法，但目前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那就是咱们该怎么过去，还有咱们的补给是否充足。

要知道，如今的海面上可全部都是敌人的战舰，那些战舰不仅数量繁多，而且还非常厉害。

咱们的普通商船出去，他们倒不会有什么威胁，但咱们的战船一旦驶离港口，恐怕将会被他们直接对上，到时候说不定要全军覆没。”

张春说道。

郑成功能有这个想法，张春的心里非常高兴。

但这些现实问题又不能不管，打仗不是儿戏，涉及到方方面面。

尤其是吕宋，那里的弗朗机人根深蒂固，殖民了好多年，早就将那里经营成铁板一块，除非像孙杰那样直接派遣大军，以压倒性的优势将他们彻底铲除，不然，采用添油战术的话，不过是浪费时间。

郑成功也被张春这句话说的愣在了那里，显然，他刚刚冒出这个想法，并没有想的太多。

“你说的不错，那里的弗朗机人早就根深蒂固，想要把那里的蛮夷全部赶走，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郑成功有些意志消沉。

在这里闲的时间太多了，他拼命的想要为自己找一些事情来做，本来以为可以通过攻打吕宋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条路竟然行不通。

天上的雨还在不停的下着，夜空愈发的黑暗。

郑成功没有打伞，他自己一个人淋了回去。

也许只有雨水，才能让他现在心情平静一些。

热兰遮城是一个好地方，这里曾经是红夷的根据地，修建有医院教堂。

这些建筑全部被郑成功摧毁，那些西式的建筑，即便没有被炮火摧毁，最后也被全部拆除。

郑成功这个人非常的传统，虽然他从小跟随父亲，耳濡目染了很多西式的文化，但这些东西并没有让他游离于中原之外，反而还更加坚定了他对中华文化的信念。

他打心眼里非常讨厌这些东西，在拿下热兰遮城之后，就把所有的建筑换成了中式建筑。

回到家之后，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和当初相比，现在的郑成功对孙杰并没有太多的敌视。

从以前那种主观意义上的敌对早已经变成了一种被动性的敌对，这种转变也让他对孙杰的很多看法大为改观。

从大陆过来的那些商船，每次都会带来不一样的消息。

郑成功也从这些人的口中得知，如今的大陆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他的心里，也有了其他想法。

……

今年冬天是回不去长安了，要留在金陵过年。

这并不是孙杰第一次在外面过年，可却是孙问岳第一次在外面过年。

距离年关越近，金陵街道上的年味也越发的浓郁，但这和长安城相比，确实差了不少。

街道上的行人并没有长安城那么富足，身上的衣服也打着补丁，并不是很新。

但无一例外，他们脸上都带着非常浓重的笑容。

这是他们在孙杰统治之下过的第一个新年。

尽管时间不长，但他们的变化却肉眼可见。

最起码手里也有了闲钱，可以在过年之前采买一些日常所需要的物品。

这放在以前根本就不敢想，以前过年那可真的是劫难。

一年到头攒不下多少钱不说，说不定还会亏欠不少。

到头来什么东西也不敢买，但又不能不买，因此又把这一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钱花的差不多。

可是今年呢，他们手中留有不少的结余。

对于这些百姓，孙杰减免了很多农业税。

这一年到头赚的钱财，基本上全部都是他们自己的，手里有了钱，自然也会消费。

消失很久的舞龙舞狮，也开始在金陵城的大街小巷兴盛起来。

孙杰带着自己的儿子，穿着普通衣服，在金陵城中感受南国年味。

华夏大地辽阔无边，从北到南风俗文化差异很大。

孙问岳以后是要坐江山的，所以他必须要知道这南北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区别，到底有着什么样的风俗与文化。

孙问岳紧紧的跟在孙杰的身后，脸上的笑容从出门开始就没有消失，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不断的在四周扫视。

在他们父子两人周围，有着很多保卫力量。

自从在司家道站发生的那件事情之后，卢象升就非常担心孙杰的安危，生怕那样的事情再次出现，于是给孙杰暗地里的守卫力量又提高了好几倍。

孙杰当然能看出游弋在周围的这些侍卫，这次他也没说什么。

孙问岳可不管这些，在这里东看看西瞧瞧，甚至还跑到某些小摊上亲手去翻人家售卖的货物，看见几个合心意的便催着孙杰买下。

这里年味十足，喜气洋洋，孙杰自然也会尽量满足孙问岳的要求。

只要是他看上的东西，基本上都会买下来。

像什么大红灯笼，像什么波浪鼓，像这些小孩子日常玩的玩具，孙问岳满满当当提了一大堆。

脸上的笑就像弥勒佛一样，站在那里嘿嘿嘿的傻笑。

走在父子两人最后面的卢象升，忍不住叹道：“从古至今，哪有天家有如此亲情？”

孙杰看着他这个模样也忍俊不禁。

走着走着，到了秦淮河畔。

这里早就失去了往日的繁华，虽然街道上也有摆摊的商贩，但和之前相比，却多有不如。

河道中的河水静静的向东流淌，只是不见了河面上的画舫。

没了胭脂的黏腻，河水清澈，许多里面的鱼也变得多了起来。

空气中再也没有当年那股味道，只剩下阵阵清爽。

孙杰停在秦淮河畔，指着眼前向东流淌的河水，看向自己的儿子，“你不是要来秦淮河边看看吗？这里就是秦淮河了。”

孙问岳的眼睛瞪得老大，他不断的打量着眼前的河道。

“这怎么和我在书上看到的不一样啊，不是说这里繁华无比，是读书人的乐园吗？

怎么我感觉这里还不如咱们长安的商业街呢，没什么看头。”

孙问岳一脸失望。

“所以说，有些事情就不能仅仅只看表面，你不自己亲自走一趟，亲自看一看，永远都不知道事情到底如何。

就像这次的秦淮河一样，书上写的很好，说什么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说什么繁华十里，温柔削骨。

你不自己亲自去看一看，亲自去走一走，怎么会知道是如今这般光景？

记住我说的这些话，以后不管干什么事情，或者做什么，不能偏听偏信，不能因为某个人又或者某件事，从而一昧的信任。

在自己没有亲眼见到事情的真相之前，对任何事情都要保留怀疑！”孙杰语重心长的说道。

孙杰从来不喜欢讲那些大道理，总是将这些道理融合在某件事情上。

只有这样，才能让孙问岳印象深刻。

秦淮河两岸种植了不少柳树，这是孙杰手下的士兵，在拿下金陵之后种植的。

如今是寒冷时节，这些干枯的柳树，却有着无限的生机。

孙杰带着孙问岳，绕着秦淮河岸走了一圈。

从头到尾，孙问岳就像是个跟屁虫一样，紧紧的跟在孙杰的身后。

最后，孙杰停在了一栋小楼前。

小楼上面挂着一个巨大的牌匾，上面写着图书馆三个字。

孙杰有一个很大的爱好，每占领一个地方，就喜欢在这个地方修建图书馆。

里面的藏书，可以无偿任由百姓阅览。

大部分书籍都带有精美的插画，这样做最大的目的是为了照顾那些不认识字的百姓。

主要的责任就是告诉如今的百姓，事物运行的规律，以及一些科普知识，人文地理。

孙杰当然希望自己之下的百姓知识渊博，能力出众。

这栋小楼说起来，还和孙杰有着不小的渊源。

当年孙杰第一次来到金陵时，曾经在这栋小楼里面解救了不少陷入风尘的女子，这栋小楼也是孙杰当年亲自带着人查抄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小楼上面的那些脂粉气味也早已消失不见，一股浩然正气，在小楼当中慢慢酝酿。

“图书馆这三个字，简单明了，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地方！”

忽然有一个年轻人从孙杰身后凑了过来，开口说道。

孙杰转过身去，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年轻人，道：“这位小哥可认识字？看你这架势，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吧，风度翩翩，气质优雅！”

这年轻人连忙摆手，道：“在下不过一穷酸破落户，怎么会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呢？”

“看你这样子，似乎对这图书馆很感兴趣，既然如此，不妨进去一观？”孙杰说道。

年轻人也没有拒绝，当下就同意了。

孙杰带着儿子，还有年轻人走了进去。

小楼总共有三层，书架占满了绝大部分地方，剩余的那些空隙，摆着长条凳以及桌子，以供百姓坐着看书。

前来看书的人不多，零零落落的散布在图书馆角角落。

没有人注意孙杰他们。

此时，这里的百姓没有把孙杰和那天进城的皇帝联系上。

“说真的，我很佩服当今陛下，能建造图书馆，确实出人意料。”

年轻人看着图书馆里面琳琅满目的书，意味深长的说道。

“这有什么出人意料的？难道你有别的看法？”孙杰来了兴趣。

他非常想知道，自己在百姓们的眼中到底是怎样的。

“也不能说是有别的看法，我觉得当今陛下确实很厉害，历朝历代哪里有给百姓看书的地方？

那些当朝统治者恨不得百姓都不识字，因为不识字的人才容易统治，不识字的百姓就像是牛羊一样，就像是猪狗一样，一代又一代，一辈又一辈的让他们驱使。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保住自己的权利。

或许那些皇帝希望百姓能多识点字，毕竟大浪淘沙，人多了，总有那么几个人才。

可那些地主却不会允许这样的事，一旦读书人多了，那么和他们竞争的人就多，他们手中的利益也要相应的减少，所以历朝历代都没有过这样的事。

大明朝虽然在刚开始的时候，开过皇帝搞过社学，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我希望当今陛下能够一直搞下去，做一个好皇帝。”年轻人说道。

他说的很真切，说的很真诚。

没有一昧的吹捧，也没有一昧的贬低。

能够公正的说出这些话，也算是不容易。

“那你知道当今陛下做的那些事情吗？你又如何看待？”孙杰问道。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所说的这些话很有道理，说的都非常公正，非常客观，几乎不掺杂任何个人主观想法，所以他就想听一听其他方面。

年轻人也没有多想，说道：“事情不好说啊，在我看来，当今陛下和当年的秦始皇很像。当年的秦始皇心里装的是整个六国，装的是整个中原，如今的陛下心里装的好像是整个天下，整个世界。

大秦帝国的领土从爪哇一直到奴儿干都司，如今好像又开始攻略倭国，从东到西，跨度如此之大，世所罕见……”

年轻人说的很多，孙杰就在旁边静静的听着。

孙问岳非常乖巧的没有插嘴，摆弄着自己买来的那些玩具。

当孙杰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天上繁星点点，路上行人匆匆。

这个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郑成功。

在那个小岛上憋的时间太久，他就想做些事情。

可又不能攻打吕宋，憋的实在难受，就擅作主张，化妆成了一个商人来到了金陵。

他想亲眼看一看，整个大陆是否真的如同那些商人所说。

没想到，从他踏上大陆那一刻起，一切都和当年离开时不同。

这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郑成功没有见过孙杰，也不知道长什么模样，今天在图书馆外，也只是把孙杰当成一个普通人。

孙杰也不认识他，虽然历史上名声赫赫，但也真的没有见过真人。

两人相谈甚欢，也算是一种独特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