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6 慷慨赴死(1 / 1)

舆论引导这方面,俄罗斯的经验跟南部非洲相比差太多了,甚至连阿比西尼亚帝国都不如。

前面说过,俄罗斯军队在世界大战期间犯下的错误,欧美国家的军队其实都有犯。

可为什么只有俄罗斯军队的错误被大书特书,却没人盯着英军和美军?

归根结底是俄罗斯脱离国际主流社会太久,不知道西方国家的底线在哪里,自以为可以用诚实换取西方国家的信任,殊不知这样反倒落入西方国家的陷阱。

军纪方面,包括南部非洲在内,各国政府忙着护短还来不及呢,唯有俄罗斯政府直面俄罗斯军队犯下的错误。

可这不仅没有得到西方国家的赞扬,反而成为西方国家攻击俄罗斯军队的证据,这是让俄罗斯人无法理解的。

只能说要认清西方国家的本来面目,尚需时日。

亚历山大和克莱斯特却不会给俄罗斯人留出充足的时间,攻势一浪高过一浪。

《自由报》的舆论攻势还没有结束,亚的斯亚贝巴又发生了枪击事件,受害人是《自由报》的专栏记者马尔萨斯·菲尔丁,针对俄罗斯军队的系列报道,就是马尔萨斯·菲尔丁负责的。

这下子热闹了,连之前不太关注这件事的人,都开始参与讨论。

媒体虽然是有倾向性的,但是在媒体人的反复强调下,记者就被塑造为中立客观的“无冕之王”,谁敢对他们下手,就是在破坏根植于西方民主自由基础上的话语权,这是不可饶恕的。

虽然现场并没有抓获犯罪分子,但是基于谁得利谁就是主谋的原则,很明显俄罗斯人的嫌疑最大。

亚的斯亚贝巴警察局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自由报》总编阿米莉亚满腔悲怆。

“菲尔丁先生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他正直、勇敢、从不退缩、无畏强权,我其实提醒过他,不要做针对某个国家的系列报道,即便那是事实——菲尔丁坚定拒绝,他说自己身为一个记者,有责任让人们了解真相,枪击发生的前一晚,我们在一起喝酒,保护伞公司的肖恩先生提醒菲尔丁注意安全,菲尔丁还笑着说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棺材,我们都以为他在开玩笑,因为他是个乐观的人——可就是这样一个乐观的人,现在却永远离开了我们——”阿米莉亚说到伤心处,忍不住潸然泪下。

负责主持新闻发布会的米勒警官尴尬提醒:“阿米莉亚女士,菲尔丁先生还在医院接受抢救,并没有宣布医学上的死亡。”

阿米莉亚顿时破涕为笑:“太棒了,这是两天以来最好的消息!”

记者们纷纷举手,他们有太多问题。

米勒警官看似随意点人,是来自《泰晤士报》的记者。

“是谁向菲尔丁先生开了枪,或者嫌疑最大的是谁?”

这个问题太有指向性了,米勒警官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跟旁边的警官商量了一下才含糊其辞:“这件事目前还在调查中,没有结论,但是有目击者表明,枪手逃走的方向是荣耀大街。”

现场一刹那鸦雀无声。

荣耀大街有俄罗斯和南部非洲大使馆。

菲尔丁虽然是阿比西尼亚人,但却是从尼亚萨兰大学毕业,对尼亚萨兰大学感情深厚,爱屋及乌,从不说南部非洲的坏话,南部非洲人自然也没理由向菲尔丁开枪。

联系到菲尔丁最近的报道,嫌疑人就呼之欲出。

“那么嫌疑人是俄罗斯人吗?”记者纷纷追问。

米勒警官表情为难,看向旁边的同伴。

同伴眉头紧皱缓缓摇头。

米勒警官抿了下嘴唇才艰难回答:“抱歉,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这回答跟直接确认没什么区别了,记者们可都是察言观色的高手。

这种事终究也不能听亚的斯亚贝巴警方的一面之词。

记者们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亚的斯亚贝巴警察局的新闻发布会结束后,一窝蜂的涌向俄罗斯驻阿比西尼亚帝国大使馆。

“菲尔丁是谁?我们根本不认识,但既然他遭到枪击,想必是得罪了什么人吧——”在使馆大门口被临时拦住接受采访的使馆工作人员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回答不仅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反而像是欲盖弥彰,还有点幸灾乐祸。

记者们自然是不肯满足的,围在俄罗斯大使馆门前,希望能得到俄罗斯大使馆的回应。

这一等就是三天。

阿金费耶夫确实是缺乏经验,他大概认为只要使馆不回应,记者们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会自行退散,不会在使馆浪费太多时间。

阿金费耶夫低估了记者们寻求真相的耐心。

记者们等待的这段时间,事情正在不断发酵。

首先是负责治疗菲尔丁的医院宣布,菲尔丁的伤势虽然已经得到控制,但是情况并不乐观,目前陷入深度昏迷,尚未苏醒。

然后是菲尔丁的妻子向亚的斯亚贝巴警察局指控俄罗斯人枪杀了她丈夫,虽然菲尔丁的妻子无法提供任何证据,但所有关注这件事的报社,纷纷在第一时间进行报道。

甚至就连恰好在亚的斯亚贝巴度假的罗克,也就这件事接受了《泰晤士报》的采访。

“警方的调查现在还没有结论,一切还是以警方的调查结果为主,不过我们一贯反对任何暴力行为,尤其是针对传媒行业工作人员,如果这件事和南部非洲有关,我可以保证,一定会严惩当事人。”罗克悲天悯人,代表菲丽丝基金会,宣布承担菲尔丁的全部治疗费用,同时决定捐赠给菲尔丁的家属一万兰特,作为对勇敢和正直的奖励。

站在心怀不轨的立场上,或许会将罗克的慷慨,当做是做贼心虚的封口行为。

但是在记者们的妙笔生花下,罗克就成为维护正义的天使。

阿金费耶夫等了三天,事情不仅没有平息,反而越闹越大,已经到了俄罗斯大使馆不得不出面回应的地步。

“如果让我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我会亲手将他撕个粉碎,这种行为太无耻了,是对公平和正义的无情诬蔑,你们也不用猜想,如果这件事是我们做的,我们一定会大大方方的承认,俄罗斯不高尚,但对待敌人,俄罗斯人从来不会从背后开枪。”阿金费耶夫底气十足,貌似这件事真的和他无关。

有备而来的记者们根本不听阿金费耶夫的辩解,有人在现场角落里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被全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个名字:“列夫·托洛斯基。”

这个名字广为人知,不仅是现代俄罗斯军队缔造者,同时还成立了第四国际。

四年前,托洛斯基在墨西哥被一个加拿大人,或者是比利时人谋杀。

后来监狱侦缉得知,凶手既不是加拿大人,也不是比利时人,而是西班牙人。

虽然这几个身份都和俄罗斯无关,但还在托洛斯基遇刺的第二年,凶手的母亲得到了俄罗斯政府的奖励。

真相呼之欲出。

对于俄罗斯人来说,列夫·托洛斯基这个名字绝对是禁忌。

所以阿金费耶夫的表情瞬间变得很难看。

“那么菲尔丁先生是不是因为对俄罗斯军队在世界大战期间的暴行进行报道,所以才遭到谋杀呢?”记者不依不饶,换一个方式继续提问。

阿金费耶夫倒也没撒谎。

俄罗斯人确实不从背后开枪,但是会从背后用斧子砍。

而且还是冰斧。

难道是为了冰化了之后,让人找不到凶器?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无论如何这件事都和俄罗斯大使馆没任何关系。”阿金费耶夫百口莫辩,想撕都不知道该撕谁。

罗克接受采访的时候,可没影射凶手是俄罗斯人。

克莱斯特的理由更可信,如果是保护伞公司动的手,菲尔丁根本没有接受治疗的机会。

论杀人,保护伞公司的雇佣兵是专家,有一百种方式让菲尔丁死的无声无息,根本不会用这么粗糙的方式。

关键还没杀死,这是看不起谁呢。

至于布拉德——

根本没有记者去采访布拉德,可能是不敢,也可能是记者们认为没必要。

“阿金费耶夫先生,我想提一个有关俄罗斯援助的问题。”《泰晤士报》的记者让阿金费耶夫大喜过望,果然还是大报社靠谱,看人家这问题多专业。

“俄罗斯国内正在遭遇严重的经济危机,很多俄罗斯人的生活陷入极端困难,有上百万人可能无法熬过这个冬天,这种极端的情况下,莫斯科却置国内的灾民于不顾,将宝贵的粮食无偿赠送给阿比西尼亚帝国,这是否代表,对俄罗斯政府来说,阿比西尼亚人比俄罗斯人更高贵?”

大报社靠谱个嘚儿,这问题提的阿金费耶夫想骂娘。

俄罗斯国内确实有困难,但是拓展国际生存空间同样重要。

对于俄罗斯来说,拉拢阿比西尼亚帝国,在北非插钉子这个机会很难得,转瞬即逝,可能这个机会错过,永远就没了。

跟俄罗斯在世界大战中损失的数千万人相比,暂时的困难是可以忍受的,因为俄罗斯可以收获更多。

但是这个话,在媒体面前是万万不可承认的。

“世界大战期间,有上百万德国妇女遭到侮辱,可只有少数俄罗斯军人被惩罚,更多人逍遥法外,这是否说明俄罗斯军方存在广泛的包庇行为?”

如果说刚才的问题阿金费耶夫还可以忍耐,现在终于忍不住爆发。

“侮辱德国妇女的不仅仅是俄罗斯军人,英国人、美国人,甚至南部非洲人都干了,可只有俄罗斯军队严肃军纪,对相关责任人进行了惩罚,你应该去伦敦和华盛顿,或者比勒陀利亚提问。”

“你的意思是,只有俄罗斯才是纪律严明的部队,其他盟军都纪律涣散,军纪败坏,放纵军人犯罪——”

“我没有这样说,也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俄罗斯可以直面错误,英国人和美国人以及南部非洲人为什么不可以?”记者的思维太跳跃,阿金费耶夫完全跟不上节奏。

在俄罗斯,记者提出的问题都是事先沟通过的,提问的和回答的心里都有数,根本不会有这么刁钻难缠的问题。

阿金费耶夫在来亚的斯亚贝巴之前也做好了面对困难的准备。

可他还是低估了人心险恶,跟老练的记者们相比,阿金费耶夫就像刚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一样单纯。

“作为一个南部非洲人,我认真请你收回所有不负责任的言论,南部非洲联邦政府和南部非洲军方可从来没有鼓励,甚至组织大规模的抢劫、屠杀、以及违背妇女意志行为,如果有,请你指出事情发生的时间和地点,我会去核实,如果是事实,我会在报纸上对你公开道歉,如果不是,也请你同样在报纸上公开道歉!”记者同样怒不可遏。

阿金费耶夫顿时一滞。

道歉跟道歉是不一样的。

身为记者,要在报纸上公开道歉也只是代表他自己。

阿金费耶夫可是俄罗斯驻阿比西尼亚帝国大使,如果他在报纸上公开道歉,那造成的影响力跟记者道歉是天壤之别,甚至会影响到俄罗斯的国家形象。

“没错,你不能无端指责我们勇敢的军人,我会向伦敦报道你的出格言论。”

“虽然我没有去过欧洲,但如果美国大兵要解决个人生理问题,那么会选择付钱——”现场的美国记者奚落加嘲讽,俄罗斯都是穷鬼,连这种钱都赖。

“先生们,让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上吧——”主持发布会的潘琴科努力把话题拉回正规。

“跟记者遭遇枪击相比,我更在乎联合王国,以及英军的形象,如果我的提问让你感到难堪和羞辱,那么请你也将我处决了吧,我唯一的请求是用冰斧,正面处决!”来自英国的记者怒不可遏,貌似慷慨赴死,实际上已经在考虑怎么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亚的斯亚贝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