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陌野依旧没有再去小树林,他似乎已经放弃了继续修炼的梦想,这让原本对他渐渐有些高看的燕三娘,再度恢复了轻视之态。
但是燕三娘却不知道,陌野现在一心想要逃离这个樊笼,他一整天都在和滑漪为了这件事而准备着。
又到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撒遍整个茫茫林海,一望无际的森林仿佛被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笼纱,沐浴着平和与温馨。
而燕三娘也按照惯例去到了树林深处的小水潭梳洗身体。
《太平要术》就放在她书房的案几上,并没有被严密的收藏,因为陌野和滑漪都不识字,她知道书卷就算放在那里,两人也不会去看,而有了无尽林海作为屏障,她也不认为有人可以溜进青衣门将天书盗走。
但她忽略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待到燕三娘的身影一直消失在树林的边缘,已经扮了一整天颓废的陌野立刻兴奋起来,一溜烟跑进书房,将早已经瞄好的《太平要术》揣进了怀里。
与此同时,滑漪也找到了被燕三娘随手丢在某个盒子里的小剑,献宝似的凑到陌野身边说道:“陌野哥哥,这是言大侠留下的剑,我帮你找到了。”
陌野看着这柄非金非玉的小剑,心头一阵火热,这就是他日后进入琅琊山的信物,是他飞黄腾达的凭证啊!
他顺手将小剑也揣入怀中,拉着滑漪说道:“走吧,趁现在时间还够,我们早点儿跑。”
滑漪点点头,有些留恋的回望了一眼竹屋里的家什,随后被陌野拉着一路奔出了桥廊。
青衣门的所有房屋都建筑在湖泊之上,乍一看去,似乎就像是一座水城,廊桥交错,湖光山色,在金色的落日余晖下显得特别的美丽。
然而在陌野眼中,这却更像是一座牢笼,在这里,他得不到尊重,面对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羞辱和折磨,一朝能够离开这里,他只感到一股重新奔向自由的振奋和雀跃。
迈着轻快的脚步,他迫不及待的拉着滑漪一路穿越纵横交错的桥廊,跑向了湖泊的下游。
正奔跑间,前面突然出现一个身影,陌野不由自主的放缓了脚步,因为那道身影,赫然是他心里最厌恶的那个家伙,韩霸。
韩霸似乎是在自家的门口修炼吐纳之术,对着太阳向蛤蟆一样仰头不停的吐气吸气,突然现陌野和滑漪两个人跑了过来,立刻警惕的收拢姿势,朝他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他不知道陌野和滑漪正在跑路,只当是陌野拉着滑漪想要来找他讨公道。
陌野也被他吓了一跳,心里暗道这家伙怎么这么巧出现,刚好在这里碍事?他的心念电转,立刻想到了敷衍之词,对韩霸不屑的说道:“我干什么关你何事,让开,好狗不挡道!”
韩霸神色一凛,一股凶戾之色浮现在脸上。
“臭小子,别以为有你妹妹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有种你别躲在女人身后!”他几乎是戳着陌野的鼻梁咆哮道。
两人斗了这么些日子,几乎已经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别看陌野背后有一个未来的门主妹妹做倚仗,可韩霸身为“老人”,一点也不怵他。
陌野这时候哪里有心情跟他斗嘴,只是皱着眉头,不悦的说道:“我和滑漪有事要出去,快让开,别当着我们的道!”
“出去?”韩霸露出一副狐疑的神色,这林海茫茫的,除了青衣门这片建筑,整个森林里都是灌木草丛,他们要去哪里?
他歪着头打量着陌野和滑漪,却看到两人神色急促,似乎真的很着急的样子。
“你们要去哪里?”他疑忌的问道。
“我说了,不关你的事!”陌野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对他说道:“你到底让不让开,不让我们就动手了!”
韩霸家门口的这段桥廊并不宽,以他那黑熊一样的体型,站在正中间,完全堵死了两人前进的道路,所以陌野心里充满了焦虑。
韩霸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神色更加疑惑了,望向两人迟疑着说道:“你们这是……”
“我们要去找师父!”滑漪年岁虽小,但跟着陌野在流民堆里混了这么些年,倒也学会了察言观色,现韩霸眼色不对,立刻站出来哄骗他道:“师父刚刚落下了东西,我要给她送过去。”
韩霸也知道燕三娘每到傍晚都回去沐浴洗澡的事,当年他们这群少年,还曾生过去偷看的心思,只是被自己的父母狠狠揍了一顿,这才明白了门主的威严不可亵渎的道理,听到滑漪这么说,他心里的疑虑顿时就减了几分。
毕竟滑漪是燕三娘的亲传弟子,在韩霸看来,她完全没有理由欺骗自己。
于是他恭谨地侧开了身子,对滑漪说道:“少门主,请。”
滑漪反过来拉着陌野,两人急的从他身边跑过,顺道留下了一句礼貌的谢谢。
韩霸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他似乎也在思考,自己这样的罪陌野,以后若是滑漪做了青衣门的门主,他该如何自处?
骗过了意外出现的韩霸,陌野两人前面再无阻拦,两个小家伙就如同放飞出笼子的小鸟,一路激动忐忑地奔向了树林深处。
“就是这条小溪!”陌野指着湖泊尾端出现的那条小溪对滑漪说道:“沿着这条小溪一直往前走,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
滑漪微笑着看着他,这么情绪高昂的陌野哥哥,她已经好久都没有看见过了。
两人沿着溪水一路向前,这小溪水质清澈,波光粼粼,透过潺潺流动的水面,似乎还能偶尔看见一些灰青色的小鱼,在溪底自由的追逐嬉戏,真是像极了陌野此刻的心情,如此活跃,如此生机勃勃。
也不知跑了多远,天色渐渐黯淡下来,溪水的底部已经因为光线太暗而看不清楚了,溪边的小路也渐渐变得模糊,两人的气息都开始不均匀起来。
“滑漪,你还行吗?”陌野微微喘着粗气,一边跑一边关心地朝滑漪问道。
哪知回头却现,滑漪的情况比他好多了,虽然跟着他一路狂奔,却一点儿也没有疲惫的意思,白嫩的小脸上神色如常,连一颗汗珠子都没看见。
“难道这就是修炼之后的效果?”陌野看着她,不由自主的遐想道:“成为修行者之后,果然身体完全不一样了,我日后若是也能如此……”
一个不留神,脚下突然绊了一下,陌野身不由己的一个趔趄。
幸好滑漪及时拉住了他,关切地朝他问道:“陌野哥哥,你是不是累了,要不我们休息一下吧?”
“不行。”陌野摇头拒绝道:“这里距离青衣门还很近,我们随时可能被找到,我们必须一直跑,不停跑,直到跑很远才行。”
滑漪乖巧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任由他拉着小手踏着月色一路往前狂奔。
与此同时,青衣门的小竹屋内。
燕三娘盥洗归来,一袭薄纱笼罩着她玲珑有致的躯体,半卷的微湿头随意的披搭在她的肩上,让她看起来充满了一种慵懒而又娇媚的味道。
她缓缓踏入竹屋之中,张口就道:“滑漪,晚饭做好了吗?”
可很快她就现,屋里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黑灯瞎火,好像根本就没有人在的样子。
“怎么回事?”燕三娘脸上泛起了不悦,郁闷的说道:“这两个小家伙,怎么连灯都不点?”
说完她走进了书房,点燃了案头上的油灯。
“咦?”燕三娘一看案几,现原本摊开来摆在上面的《太平要术》不见了,顿时心里咯噔一声,冒出一股不好的念头。她再反身拿出书架下端的一个盒子,只见原本随手丢在里面的那柄据说是言君子留下来的法剑,居然也不见了!
“混蛋!”燕三娘拍案而起,咬牙切齿地怒喝道:“这两个小东西,居然跑了?”
她一溜烟飘出小竹屋,举头四望,只见此时月亮已经半挂在了树梢,四周围的林海死一般沉寂,在昏暗的月光下,到处是一片影影幢幢的模样,哪里还有任何的声音与踪迹?
燕三娘心急如焚,突然出了一声厉啸,眨眼间,分布在四周的竹屋中立刻冒出一个又一个的青衣门弟子,朝燕三娘愕然的问道:“门主,怎么了?”
燕三娘双眼含赤,对众人问道:“有谁看见滑漪和陌野那两个小东西了?”
众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面面相觑。
这时韩霸突然跨了出来,朝燕三娘拱拱手道:“门主,我刚才看见他们朝小溪那边去了,他们说是去给你送东西。”
“两个小混蛋!”燕三娘二话不说,立刻拔身而起,矫健的身姿犹如一头乳燕,眨眼间便飞过众人的头顶,隐入了沉沉的暮色之中。
“滑漪,快回来!”随着燕三娘的消失,一声犹如惊雷般的声音蓦然在林海中炸响,这声音是燕三娘用自己体内的浩然修行之力出的,传播极广,如同天神在云端对着大地说话一般。
青衣门的众人皆是一惊,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扶着额头讶异地说道:“莫不是……少门主跑了?”
“啊?”众人全都傻了,遥遥地望着燕三娘消失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惊骇和莫名。
而燕三娘的声音,穿透了重重林海,很快也落到了陌野和滑漪的耳中。
“糟了,被现了!”陌野惊慌的转头对滑漪说道:“他们肯定追上来了,不行,我们要快点儿跑!”
滑漪这时也终于有了些气喘的模样,红润的小嘴不停地一张一合,小口小口的吐着气,被陌野这么一说,她也慌了,惊忧地拉着陌野问道:“陌野哥哥,怎么办?”
陌野沉吟道:“没关系,这森林这么大,他们不一定能找到我们的!”
话虽这么说,可他脸上却有一丝隐瞒不住的担忧,因为他很清楚,这里本来就是青衣门的地盘,燕三娘又是神仙般的人物,他们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有机会能逃出她的魔掌吗?
埋着头又狂奔了数里,前头突然传来了哗哗的流水声,这声音可比溪水的流动声大多了,闻之仿佛前头出现了一股巨大的河流。
陌野两人一头扎出树林,这才现,林海深处原来真的出现了一条河流,这河流虽然不如黄河一般浩瀚奔涌,但是也极为宽广,而且水流度极快,似乎也是一条大河。
原来从青衣门那片湖泊里流出的溪水,只是这条河流的一条分支,这片茫茫林海中,也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小溪,汇聚在了一起,便成了这条浩浩荡荡的河流。
“滑漪,我们有救了!”陌野惊喜的抱住滑漪,忍不住兴奋的把他举了起来。
“咯咯。”滑漪也开心地出了笑声,她虽然不明白陌野在打什么主意,但是看到陌野如此开心,她也忍不住跟着一起开心。
只见陌野埋头开始四处张望,很快,他似乎找到了什么,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从河边拖出来一截粗壮的断木。
“这就是我们的小舟!”陌野将那截断木推入了水中,然后拉着滑漪垮了上去,两人就像骑马一样,跨坐在那截断木之上,随着奔涌的河水开始一路往下游流去。
“这下不用担心被那个老妖女抓住了!”陌野意气风的对滑漪说道。
正在这时,一道靓丽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小溪与河流的交汇处。
“小混蛋,你给我回来!”燕三娘咬牙切齿地声音传来,隔着薄薄的暮色,陌野似乎能看到她脸上那似乎要噬人一般的神色。
“哈哈,老妖女,你来抓我啊!”漂浮于河流之上,陌野并不觉得燕三娘还能追上自己,所以他现在充满了自信,对燕三娘扮起了鬼脸。
“你找死!”燕三娘一声愤喝,回头将一截断木踢入河水之中,然后纵身一跃,稳稳地站到了那截断木之上。
和陌野两人身下的断木比起来,燕三娘脚下的断木简直就像是一根树枝,可她就是硬生生凭借着这根树枝俏立于河面之上,仿佛一位神仙中人,颇有些当达摩一苇渡江的味道。
这下陌野才有些惊慌了,燕三娘居然能用这种办法追来,实在是让他有些心慌意乱。
然而这还没完,燕三娘虽然矗立于江面之上,神色却并不见任何放松,反倒是颇为焦急地朝两人喊道:“你们快回来!”
陌野一咬牙,趴在断木之上强硬地朝她回应道:“你休想,我就算死也不会跟你再回去的!”
燕三娘恨恨地一咬牙,似乎将整口银牙都要嚼碎一般,失态地朝陌野怒骂道:“你这个小混蛋,你要死也别拖着滑漪一起!”
“她说什么?”陌野回头朝滑漪问道:“这妖女是不是疯了?”
滑漪摇摇头,怯生生地拉着陌野道:“陌野哥哥……”
“别怕。”陌野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大家都是飘在水面上,那妖女追不到我们的。”
滑漪抿抿嘴,没有说话,这时燕三娘惊慌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小混蛋,快停下,你不要命了?”
“老妖女,你才不要命了!”陌野不屑地冲他比了个鬼脸。
燕三娘指着他身后面色扭曲地叫到:“你看看你后面!”
莫野一愣,回头望去,突然整个人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