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安排 召见
房仁裕一直奈何不得百济的叛军,并非实力不济。
唐军的实力在一连串的胜利中已经展现,奈何不得他们的主要原因是对方太会躲藏。利用百济多山多林的特点,躲避他们的主力,在他们顾及不到之处,随意出击。
对方的特点就是兵少,容易隐藏,有豪绅暗中支持,常避开他们的主力,出现在薄弱之处。
现在贼兵让自己养大了,固然威胁更大,但失去了最让人头疼的隐蔽性,也会衍生出巨大的后勤问题。
这一切变故都是破敌的契机。
而促成这一契机的,不正是自己?
想着自己之前的无力,又想想现在因为自己的无力而衍生的战机,满嘴的不是滋味。
房仁裕见陈青兕兴致昂扬的与自己商议,更觉郁闷,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面前这位取代自己的大都督,与自己商议的事情每一件事都能扎自己的心。
他这么想其实并没错。
陈青兕对于百济的情况就是摸着房仁裕过河,已经将面前的路该走的,不该走的都走了一遍。
陈青兕发现问题再行解决,远比房仁裕按部就班更加便捷。
他针对房仁裕在百济这些日子的军政上的不足入手,极有针对性,直指要害,可不处处扎心。
这也是房仁裕最难受的地方,因为问题是确实存在的,他避无可避,只能配合着陈青兕解决。
陈青兕知道房仁裕对于百济的了解在自己之上,军事上的实战水平,也在自己之上。
房仁裕心胸算不得宽广,却也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败坏国事之人,提了一些中肯的建议。
这也是陈青兕需要的结果。
在兵部的这些年,他累积了大量的理论知识,有了一定的见识。但他见多了空有一身理论,需要实际运用的时候,两眼一黑,手上抓瞎的例子。
理论必须结合实践,才有最佳效果,理论是事情的上限,实践才是根基。
两者缺一不可。
陈青兕缺乏实践经验,而房仁裕一大把年纪,经验最是丰富。现成的打工人不好好压榨,还等着他交接好后,离开了,再追悔莫及?
接受了房仁裕中肯的意见,陈青兕立刻召集麾下诸将,一起商议军务。
一刻钟以后,熊津州将帅齐聚。
陈青兕自是居于上首,在他身前左右上首恰是两个白衣:房仁裕、刘仁轨,次之是黑齿常之,黑齿常之本就是百济的边帅,归降之后,地位也不低,正四品的官职,只次于房仁裕、刘仁轨罢官前的职位。
黑齿常之下面的水师统领杜爽,果毅将军贺庆豪,左郎将孔成,右郎将顾兰,致果校尉杜敏,以及程务挺。
这里自然不是唐军在整个百济的将帅,而是熊津内部的将帅,还有四大将官驻守于马韩、东明、金涟、德安四地。
陈青兕先总结了之前战略上的不足:“敌在暗,我在明,他们熟悉地形,能够借助山林的掩护,随意出击。而我们之前,过于在乎,以至于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中了他们的疲敌之计,来回救援,疲于奔命,以至于心力憔悴。所以本督决定,扼守关键要地,先巩固自身,稳住阵脚,寻求破敌之机。”
贺庆豪看了一眼房仁裕,见他并不说话,硬着头皮出班道:“如果他们进攻其他偏远县村怎么办?”
陈青兕道:“不管!”他眯起了眼睛,说道:“他们不是自诩百济正统?相信他们不会对百姓动手。只要县村无我军防守,他们进攻谁去?”
贺庆豪犹自不解,问道:“可这样不是助长他们气焰?他们既可以聚少成多,不断进攻偏远县村,将我军实控之外的力量进行串联整合。如此一来,他们既有据点,又有百姓壮大实力,岂不等于养寇?”
陈青兕却颔首,斩钉截铁的道:“本督目的,就是养贼,将他们养得白白胖胖。”
说到这里,如刘仁轨、黑齿常之这样名将已经领会意思了。
陈青兕也不打马虎眼说道:“本督认真分析了诸位与贼交锋的所有战绩,我军之所以陷入被动,并非不敌,而是寻不得敌踪。但只要贼人有了据点,有了反抗的力量,自不怕他们重新躲进山中。而且我们扼守关键要地,可以将百济所有产粮地护在其中。贼人所凝聚力量越强,越是需要粮食支持。到那时,求战的就不是我们,而是他们。”
贺庆豪听到这里,心中大定,忙道:“大都督英明。”
“可贼人似乎有别的物资来源。”
说话的是杜敏,他是房仁裕的亲信,当初他率领亲卫突杀进入叛军在大屯山的北麓的军寨时,面对的是一个空营。
杜敏知是中计,却也没有失了理智,反而在事后认真的查探了军寨每一处角落。从叛军遗留下来各种痕迹表明,叛军的军备物资很丰富。尤其是他们储存粮食的地方,粮食虽然搬空了,但是留下来的印迹印痕却表明了贼人的粮食储存,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充沛。
陈青兕赞许的对杜敏点了点头,尽管他知道这位杜校尉与自己不是一条心,但不妨碍对他的赞赏。
“所以……这也是本督决定封锁一切,叛军可能得到的支援。”
“刘兄!杜统领……”
陈青兕说着望向了刘仁轨、杜爽。
刘仁轨、杜爽一并出班。
陈青兕道:“叛军与南方的倭国关系匪浅,他们的物资从倭国获得的可能最大。刘兄,即日起,你为首原刺史,负责首原周边的军政要务。杜统领,你将麾下水军分为三部,一部交给刘刺史,驻扎鸣梁峡。你亲自率一部驻扎勿阿兮郡,余下一部留在熊津港,受本督直辖。”
首原位于百济最南端的沿海州城,百济南部岛屿星罗密布,鸣梁峡挽扼要地,守住鸣梁峡,等于守住倭国从百济入侵海东的道路。
至于白江口则位于熊津江下游附近,都快兵临熊津了。
历史上唐军在百济是处于劣势的,直到刘仁轨打赢了白江口之战,方才扭转乾坤。
陈青兕既然来了,就没想过自己会让倭国逼得兵临城下,再来一次白江口之战。
倭国赶来,那就让刘仁轨在鸣梁峡等着他们。
这一次别说熊津,连百济的陆地都不让他们靠近。
扎勿阿兮郡是后世的木浦市,位于海东半岛的西南角,上可以支援熊津港口,下可以支援鸣梁峡,以备万全。
刘仁轨、杜爽齐声领命。
陈青兕又望向贺庆豪道:“贺将军,伱领所部北上,前往久迟,封锁所有高句丽南下的路线,所有能够运粮的道路,都给我堵死。”
贺庆豪高声领命。
“孔郎将,顾郎将……你们将本部兵士驻扎于熊津江两岸,将全州北部封锁。但凡有一个贼兵入境,本督都要治你们的罪。相反,只要抵住叛军,本督重重有赏。”
全州拥有百济最大的平原,也是百济最大的粮食产地。守住全州,等于从内部断叛军粮食来源。
<div class="contentadv"> 陈青兕一条条的任命下达,条理清晰明朗,让人信服。
这般气度也让两人情绪尤其复杂。
首当其冲就是房仁裕,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他也不确定陈青兕的这些举动调度能不能成事,但可以肯定比他之前的安排要强上许多。
另一人就属黑齿常之了。
陈青兕的调度避开了他,让他不至于跟同胞国人战场厮杀,确实令他松了口气,但他更加清楚,陈青兕的安排针对性太强,那些叛军怕是受不住这安排。只要能封锁住外来的物资,就这种扼守关键要地控制产粮地的战术,对于百济内部是致命的。
任何时候,吃饱肚子永远是第一要务。
控制了粮食,等于控制了一切。
“真要等到一切尘埃落定,自己无功而返?”
黑齿常之暗暗焦虑。
军事会议结束以后,刘仁轨最后找上了陈青兕。
陈青兕说道:“正则兄,还有事情?”
刘仁轨道:“大都督的安排调度,可以封锁高句丽、倭国的粮食入境,却忽略了一点。”
陈青兕笑道:“说的是新罗?”
刘仁轨肃然道:“你我一路探讨海东局势,最头疼的不是高句丽、倭国,而是新罗。暗处的敌人,远比明处的厉害。新罗与百济的疆界相连,长达数百里,我们手上的兵力有限,做不到将所有通道封锁。新罗这一点不解决,大都督的全盘计划,只怕起不到效果。”
封锁高句丽、倭国的支援并不难。
高句丽与百济就北方一小块地方接壤,倭国则隔着大海,水师挽扼海峡足矣。
可新罗、百济的疆界贯穿了南北,大半个海东半岛,数百里的间距。
陈青兕却智珠在握的说道:“所以,我已经修书一封,让新罗王来熊津见我了。让他来,就是为了解决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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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罗国都金城。
新任国王金法敏看着手中的信,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他将手中的信搓揉成一团,脸色涨的通红。
“大王,要沉得住气!”
金庾信在下首低喝。
金法敏憋屈的将手中的信重新摊开,快步走下殿,递给自己的舅舅,说道:“阿舅,你看,他陈青兕在信中招呼我去见他。孤可是新罗的王,他竟直接让孤去见他,将孤当成什么了?他堂堂大儒,号称文曲星下凡,一个请字都不会写了?”
他气得浑身颤抖。
如果陈青兕在信中稍微婉转一点,写了一个请字。他都会考虑去见一见,来自中原天朝的传奇人物。
但是没有,陈青兕在信中的态度,就好似他这位新罗的王如同他的属下一样,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金庾信看着手中皱巴巴的信,见信里的态度,眼眸中也透着一丝怒意,握信的手,紧了紧。
金法敏骂道:“这家伙果然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只可惜那一箭没有要他的命。”
金庾信闻言,也道了一声:“可惜!”
金法敏忽然想到了什么,略带紧张的抓着金庾信的手道:“阿舅,会不会他们发现刺客是我们安排的,叫我去问罪?”
“不会!”金庾信肯定的摇了摇头,“那蠢货固然惜命,以至于落入贼人之手,却非叛国之人,这点臣可以肯定。”
刺客正是金庾信安排的,这位海东的孔明,通过对陈青兕崛起的分析,提前判断出大唐战略上的改变是因为他。
尽管一开始金庾信也不相信,一个穷困少年,凭什么能够在战略国策上指点江山。但事实就是如此,容不得他不信。
金庾信不在乎房仁裕这位熊津都护,但对于陈青兕这个熊津州的大都督却是满心忌惮,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徒弟,也要将之除去。
刺客是金庾信从新罗花郎中特地挑选出来的人才,经过特别培训,将之安排入百济,负责百济的情报工作。
他对于刺客的要求是一箭射出之后,不管死活,立刻自尽,以免遭罪。
只是刺客在百济生活的二十年,在当地娶妻生子,不再是一个冷血的工具,有了求生之心,并没有照办,想着那万分之一能够活下来与家人团聚的机会,选择了逃跑。
尽管出了意外,导致对方失手被擒,但金庾信依旧相信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死士不会出卖新罗的。
“那蠢货只要咬死是高句丽,就无处求证。大王放心就好……”
金庾信蹙眉安慰。
“那就好!”金法敏明显松了口气,说道:“那陈青兕这狂徒,让本王特地去熊津,阿舅可知为何?”
金庾信道:“只怕是为了我们接济百济叛军一事。”
“他知道了?”金法敏脸色瞬间煞白。
金庾信道:“多半是有所怀疑的,如他这样的人物,所思所想远非常人可比。不过大王放心,怀疑与有实证不是一回事。哪怕他怀疑的精确,终究是怀疑。他们需要我们一并对付高句丽,不会因为怀疑与我们交恶。他陈青兕终究只是一个大都督,不是天朝的皇帝。”
金法敏道:“那孤去是不去!”
金庾信沉吟片刻道:“由老臣代劳,让老臣去会一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