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清毫不在意, 用着那双伤痕残缺,久不见阳光, 显得苍白的手,慢条斯理的调着酒。
修长手指的动作, 灵活轻盈流畅美妙, 连那份斑驳的残缺,都仿佛成了故意的妆点,看久了竟和某些独特意义的神秘图腾刺青一样, 格外赋予了他一份独有的魅力。
喝醉的夏星河呆愣愣的盯着那手指的动作, 好半天,突然站起来, 抓着姬清的肩膀,凑上去,摇摇晃晃的, 一脸严肃认真的说:“我觉得,你也, 你也很好看。给我看看,我想看看你的脸。”
姬清拨了一下他的手,没丢开,也不跟酒鬼计较。
偏转身体,垂下眼继续手里的动作,漫不经心的说:“唔, 随你看。想看多久看多久。”
夏星河站不稳, 索性直接搂着他的脖子, 勉强倚靠。绯红着脸颊,酒气混着他身上后调甘甜的香水味,像一种淡淡的热带果香,并不讨人厌。
他嗅了嗅,有些疑惑:“你用的什么香水?”
姬清不喜欢身上有别的味道,干干净净的清爽冷冽的气息,像下雪的味道,隐隐有一股细腻的好像露水凝结草木的冷冽。
遇到难缠的酒鬼,姬清自然的把目光放在了展希宇脸上,平静自然,甚至没有什么意思。
但展希宇果然立刻就放下球杆出现了,他对姬清好,照顾姬清,似乎成了下意识的本能,自然而然的,仿佛这就是他的责任一般,从小就是这样了。
连拖带抱,把夏星河躺平放在休息的按摩躺椅上,固定住,让他自己完酒疯清醒过来。展希宇完事,走到姬清旁边坐下,自然的拿走他新调的酒,一口喝下。
墨非昔像是警报解除,微微松一口气,终于也回到了吧台。
姬清看着他们的举动,寡淡平和的脸上,也不禁起了一丝冷嘲,淡淡的说:“你们两个真是我的好兄弟。”
展希宇没有丝毫反省,哈哈大笑:“叫你懒得动,现在吃到苦头了吧?”
墨非昔的君子仙气,也没有让他的良心有一丝疼痛。山水墨画般冷峻优雅的面容上,俊眉修目含一抹凝重,淡薄而坚持道:“在下已经受了十多年磨炼,终于有人和我共享此殊荣,不胜荣幸。”
夏酒鬼醉的快,醒的也快。
不一会儿清醒了,自己就解开束缚,跑回来继续喝。
姬清受到教训,已经不调酒了,只把玩着自己那一杯,心不在焉的听其他几人的闲聊。大多时候,都是展希宇一个人的独角戏。
话题自然而然的,就说到了,那位格格不入的,新转来的夏雪珂身上。
平民,学霸。
醒目的标签。
就算因为母亲的改嫁,踏上进入上流社会的阶梯,一个人的出身也是伪装不了的。
会有冲突、好奇,在所难免。
但是夏雪珂不是那些杉菜似的女主角——喜欢讲究自力更生,看不起有钱人,热衷跟他们对着干,倔强的反抗,从彼此互相不顺眼,进而展出朦胧感情的欢喜冤家。
夏雪珂倾向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绕路、退让解决的,绝不争执一句。如果有竞争,假如争执的东西自己不是非要不可,就主动放弃。
活得淡泊名利,暮气沉沉,好像平生心愿就是谁都把她当空气,做一个神隐的学霸。
但,任何地方都会有那些喜欢欺软怕硬的人,闲来无事去欺压别人。你不跟人起冲突,冲突就不找你的法则,并不是什么时候都适用。
夏雪珂这种半道因为运气好,跻身她们阶梯之上,又是学霸,还不爱搭理人,长得还不难看的女孩子,就格外讨一些人的厌。觉得她的不在意和退让,是清高看不起她们。
就算没有这些槽点,一个人不喜欢另一个人,也总能找到理由的,所谓呼吸都是错的。
不过,可能夏雪珂也是真的看不起她们的吧。这样的她们,有什么能叫人看得起的地方吗?不存在的。
夏星河对这个半路拖油瓶姐姐没什么感觉,就跟一个强行进入他生活领域的陌生人一样,带一点淡淡的排斥。
无所谓讨厌,也无所谓喜欢。两个人也几乎没有正式见面说过话。
他基本不回夏家老宅,夏父结婚前就是了。那里一般就是他父亲和他新娶的娇妻一家三口常住。
但介于,这个姐姐看起来不是个主动生事,没眼色到非要来打扰别人的戏精,他也就秉承着对女孩子的绅士优雅华丽作风,给她一点儿好感度了。
所以,夏星河有意无意,给夏雪珂解围过。但他什么也没说,这会儿也跟姬清一样,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完完全全的置身事外,当他的吃瓜群众。
作为男主的展希宇,却无可避免的,对这个独特的女孩子感兴趣起来了。
当然,他自己是不会承认的,还处于,小学生那种,喜欢你就欺负你的情商状态。
“你们说,平民的女孩子都这么有意思吗?看得我真是火大,被欺负了都不知道反抗的吗?简直跟包子似得。”展希宇一通抱怨后,咬牙切齿的说。
就跟看了个废柴主角逆袭文的前半部分,相当自我代入感的憋屈生气。
墨非昔听了全程也无感,不是很明白,别人的事,展希宇为什么比人家还激动?
他淡淡的说:“小明的爷爷活了1oo岁。”
姬清想了想,帮助一下男女主提前促进了解也不错,便跟着补充提示了一句。
“在底线没被踩着之前,不是每个人都有心情在意别人的一言一行的,毕竟又不是自己的心上人。”
展希宇愣了一下又一下,错愕不及,拧着眉抓狂得抗议:“喂喂,什么意思啊,你这是污蔑。谁在意她,谁心上人了啊?给我说清楚。”
姬清的角色定位,毕竟是个暗恋展希宇的炮灰。
虽然这个恋暗得,别人都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原主却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无人知”。
因此,他就算什么都不做,跟着剧情节点一路吃瓜到结局,也没事。
但是到底拿着世界积分,得替它们消灾。于是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冷淡说:“总之不是我的。”
展希宇叫着要他好看跳过来,一副怒冷酷,要捂他的嘴下黑手的凶狠,眯眼威胁道:“本少爷给你一次改口重说的机会。”
姬清神色从容,不动如山,顺从的叫他钳制住。狭长安静的眼睛,近距离的看着他,微微仰望的姿势,没什么情绪的轻声道:“是,展少爷,我说的是,你是我的心上人。”
那双美丽的隽永静谧的眼睛,轻轻的眨了眨,似有几分纵容,漫不经心又寥落冷寂。
嘴唇的淡淡气息喷到展希宇干燥的手掌心,似有若无,好像碰到一点柔软微凉的唇。
展希宇刷的收回手,那种突如其来叫人不舒服的压迫燥热,又在空气里冲撞烦乱。
“知,哼,知道就好。这次就饶了你。”
夏星河拍着吧台的玻璃,抗议不满:“喂喂,你们打情骂俏够了啊。”
展希宇整个人就像蓄满的弓身,笼罩着坐在高椅上的姬清。他身材矫健,肌肉绷紧充满爆力,虽是玩笑,打眼一看,都有几分暴怒,要撕碎姬清的张力压迫感。
相反,姬清的身体语言很放松,完全放弃抵抗。他的身材挺拔修长,脊背挺得端正。多少有因为长期的手术,导致的不适,整个人显得有些苍白瘦削的脆弱。
两人一坐一俯,一张一弛的姿势。
奇异的是,感觉上处于强势掌控一方的,却不是身体动作大,看着极具爆力的展希宇。而是,姿势从容,神态配合,每一□□体细节都写着内敛安静,禁欲克制的姬清。
他右手随意的垂着,左手抬起,虚虚的按在展希宇的肩膀上,随口的顺从,就像是挠着一只猫科动物的下巴,轻易让他做出预料中的无害反应。
夏星河的酒疯,看起来并没有因为酒醒而过去,幽怨嫉妒的望着他们:“凭什么,本殿这么美,凭什么姬清你的心上人是展希宇不是夏星河?我不服!”
姬清下意识望了一眼墨非昔,现对方也无意义的看着他,毫不犹豫拉他下水:“我建议你也雨露均沾一下旁边这位美男子,他今夜一次都没蹚过水。”
墨非昔一脸不为所动:“我的心上人是解剖台上的尸体和我的手术刀。”
夏星河华丽的眼眸已经冷得要冻死人。
姬清目光微微一斜,神情不动丝毫,对展希宇寡淡的吩咐:“心上人,想想办法。”
展希宇抓狂到脸都要冒烟了:“谁是你心上人?”
姬清轻轻的,似是无限空茫寥落叹息,又像满不在乎的随意:“既然你这么无情,那就夏星河吧。”
夏星河脸上露出胜利的喜悦,还没有几秒,又不干了:“什么啊,本殿是备胎吗?”
墨非昔冷冷的瞥他一眼,低头饮酒:“我没关系,姬清可以选我。”
姬清举杯呼应,淡然自若:“好,那把展希宇给夏星河吧。”
两个自说自话的人,都是寡淡冷情的性格,饮完酒,不约而同起身,真的相互勾肩搭背的走了。
留下还没消化这一系列套路展的展希宇一人,面对一脸清醒还在着酒疯的夏星河。
他们所处的酒庄,是姬家在某个葡萄酒之乡的庄园里。远离人烟,这会儿站在庭院里,微微抬头就能看到满天星河,银河都历历在目。
特调酒都有些后劲,能持续很久的微醺,好像轻飘飘的,头上顶着个天使光环似得。姬清都有些站不稳,索性就把一半身体倚靠在墨非昔身上。
两个人都默默的看着星星,吹着穿过庄园里不知名花儿的夜风,放松安逸。
“夏星河的名字起得真好。”姬清翘着唇角感叹。
墨非昔嗯一声,他不是个对自然美景有细腻审美之心的人,除了开始那几眼,就是陪着朋友了。
绝对的理性,信奉逻辑和数据,冷峻、理智,对感情毫无兴趣,这才是真实的墨非昔。
让他研究星辰夜色,晚风旖旎,还不如叫他研究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