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明州。
明州作为煊军最早占据的根据地之一,和义州一样经历过女真人的屠城,还有后来煊军的大迁徙,和拆城砖建立棱堡的所有事情。
再往后,煊军成立了韩北行政区,这里就交给民政管辖了,义州的河边和江边都被占做了水田,所以煊军只能把那些需要水利的大型工厂建立在这里。
在这里不断开设各种工厂、作坊,人员流动慢慢的多了起来,在原来拆毁了一半左右的明州城内,又繁华了起来,而且更胜往昔。
这里的习俗和大明几乎没什么区别,在东南面的街道蜿蜒低矮,而且还多道观和庙宇。
现在这些庙宇、道观之中,却见不到几个僧道之流的人物,多是些乞丐打扮的家伙。
这些乞丐现在一个个垂涎欲滴的盯着一座外边残破,内里却颇有洞天的道观,不时的还抽动几下鼻子,仿佛闻到了什么美味一般,露出艳羡的神色。
此时,在那座院子里面非常热闹,堂内堂外摆了不少的桌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打扮各不相同的形形色色的人正在喝酒吹牛。其中一些桌子上还放着倭刀、铁尺、膛钯等兵器。
让外面乞丐们垂涎欲滴的酒肉香味就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堂上单独摆着一桌,菜色也和堂下完全不同,虽然也是鸡、鸭、鱼、猪、羊肉,可是做的却很是精致,从摆盘的水准上看,就知道是从大酒楼弄来的。
两个人对坐着喝酒,主座上的人大概4o多岁,一副短打,须杂乱,身材短粗,满脸都是褶子,眼神却很是清明,让人印象深刻。
对坐的一人,5o多岁,脸色黑,精瘦精瘦的,可却有几分慈祥之态。
院子里面有近百号人,却只有这两个人在堂内,还单独占了一桌好菜,显出二人身份的不一般。
主座上的人就是此地的乞丐头子童三爷,三百六十行,每行都有自己的规矩,做乞丐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无论本地还是外地的,只要是乞丐就必须要到乞丐头子面前报到,然后定下上缴所得的数目,然后才能开始“工作”。
后世也常有报到,外地乞丐到了某地,因为没有“拜码头”被打等等,更何况是163o年这个节点上呢,在此时,乞丐头子和乞丐之间的关系,很像是主仆,而且,乞丐头子是一个终生制的职业,乞丐头子死了,才能有接任者。
朴三爷喝了一口小酒,看着眼前精美的菜肴,回想起了自己的一生。
他干了几十年的乞丐头子了,原本是在平壤混饭吃的,小日子过的好好的,哪知道几年前突然就出事了。
先是来了几万的朝鲜官军,那帮子丘八,进城后就没安分过,士绅和勋贵人家,他们是不敢动的,城里的平民就遭了殃,被洗劫了个遍。
当然,作为一个专门拐卖儿童,从小打折他们手脚,训练他们乞讨的乞丐头子来说,这都不关他的事,他同样也没把那些平民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为他们抱不平。
可是那帮子丘八是穷疯了,居然连乞丐都抢,这让他忍不了。
那天他正坐在椅子上一边数着钱,一边用油锅炸着一个几天没有收获的小乞丐的手,这是很正常的杀鸡儆猴,基本上每隔几天就会生一次,只不过花样不同而已。
正在他美滋滋的数着铜子的时候,冲进来了一队朝鲜官兵,二话不说,把自己吊起来就打,非要逼问出自己的银子藏在了哪里,最后熬刑不过的自己还是一点点的把自己所有的藏银子地点说了出来。
本来想着算是破财免灾了,大不了从头再来,只要自己还是乞丐头,就不怕没钱花。
可是情况急转直下,被调来的那几万官军,居然在城外被区区2oo多骑兵给打的满地找牙,平壤落到了后金的手里。
这后金的混蛋可比朝鲜的那帮胆小鬼兵痞们厉害多了,进城之后,不管是什么士绅还是勋贵还是商业巨贾,男的统统杀光,女的全部掳走,钱财全部抢走。
自己和手下的乞丐们也被抓了起来,手脚不健全的当场格杀,腿脚好的被分给女真士兵门当了奴隶,去给他们种地放牧。想到那段艰难的岁月,他手中的酒杯不由的被捏紧了。
好在后来自己逃了出来,颠沛流离之下,居然让自己找到明州这么个好地方。不但人多,而且还个个都有钱的很,那些工厂里面居然真金白银的给工人钱,以前自己敲的那些个地主老财能两顿饭就已经能让人抢着去干了。
只是,这里的规矩大了一些,街面上吐口痰、撒泡尿的都有人管,就连立杆子都被人拔了好几次,好在自己找到了门路,贿赂了一个从军队里受伤退下来的县衙的胥吏,有他给自撑场子,就再也没有人来动自己了。
虽然每个月都要把大部分的银子都上供上去,可是,以此地的富裕程度,随便干一票就顶得上过去好几个月的收入,自己并不亏。
正在这时,对面坐着的中年人开口道“朴三爷,你考虑的怎么样啊,兄弟我还得回去复命呢。”
朴三爷慢慢从回忆中摆脱出来,人老了,就容易想起以前的事情来,在心里哂笑一下,睁开眼睛“老五啊,我现在小酒喝着,小曲唱着,女人不缺,过的这么快活,干嘛要跟着你们去冒那么大的风险啊?”
老五嘿嘿笑着给朴三爷把酒满上,然后才说道“朴三爷,您可是有所不知啊,这次不光风险不大,最重要的是油水实在是太厚了。”
朴三爷眼中冒出了金光,这个老五也是跟着别人捞偏门的,而且还是绿林里面的,能够被他们这帮子刀尖舔血的家伙说成是油水太厚,那就巨额对不是个小数字。
不过,朴三爷想起了当初在平壤城下那一幕,2oo多骑兵,追着整整2万人的屁股打,而且还打赢了,想到那个如神魔一般的身影,他心中的欲念立刻消散了大半。“你说不危险?那陈国公是好惹的?动他老人家的产业,我还没活够呢。”
老五故意看了看左右,故作神秘的说道“朴三爷,真的没什么危险,你不知道吗?半年前啊韩国就被他们自己人给灭了,叛军重新打出了后金的旗号,组成了2o万大军前来讨伐陈信,这会啊,陈信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