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你,知道我是谁,是吧?”燕北连刀都没拔,大摇大摆地跨过门槛,转头对一名看着眼熟的潘兴亲卫轻声问一句话,在那持刀的亲卫点头之后猛然喝道:“认识老子还不将刀放下,想死吗?”
其实不必说,燕北这人爱极了虚张声势,因此一有冲突便率先拔刀了,对潘兴麾下人马而言,每次燕北都以怒冲冠而示人,此次却连刀都没拔便已经能够说明情况了。
就在燕北跨入厅堂不过两步的时间,一脸横肉的王当与姜晋持刀紧随其后,二话不说便像范阳城中那日一般威逼着周围的胡族勇士放下弧刀。
紧接着,越来越多燕北麾下的战士涌入厅堂。
跟随在燕北身边,他们早已习惯这样威风凛凛地叫别人解下刀剑丢在地上。
夺其气,远比杀翻敌人更令他们感到威风。
“燕……北!北面尚有五万兵马南下,最迟今晚就能赶到,到时候定要杀你祭旗!”潘兴眼看着涌入厅堂的士卒越来越多,心知今日情形怕是难说了,当即指着燕北喝道:“当日范阳城你放我性命,今日我也放你一马,带你的残兵败将离去,否则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燕北沉默了,皱着眉头好似在思虑什么。
见他这般,别说是自己的士卒心里没了底,那些能听懂汉话的乌桓勇士也都硬了脊梁,有些方才受到威逼方才将刀刃下转的胡人又再度将刀子对着他。王政则有些担心,不住地向燕北打着眼色。
天知道王政心里向天祷告了多少次,燕北这个楞头可别在这个时候与潘兴犯冲啊!
陈扉则在这时对他们的亲卫招了下手,紧接着大堂下四十多个都尉亲兵也都指向燕北,这下子反倒无极城中赶来的人成了弱势。
这一切,都在燕北数息的沉默中进行着,无论甄俨还是燕东神色间都不免担心……人上一百便形形色色,更何况那可是五万人,谁有这个胆气去与他们对抗?
号称乌桓梢王的苏仆延只是盘腿坐在一旁,取下腰间的酒囊饮着,好似局外人一般看着这场闹剧。
这是汉人的纷争,关他何事?就算他们谁死了,最后还是要为他部下的勇士提供粮草,无论这场斗气谁输谁赢,他苏仆延只需要和更强的那个联手对抗朝廷,抄掠到足够他们乌桓人用上一年的粮草与财富,就算完成乌桓大人丘力居给他的使命了。
眼下看来,将来他还是要与潘兴都尉共同作战了,这个叫燕北的年轻人死定了!
至于其他的?
苏仆延只在乎那个姿色上佳的甄氏娇娘,只要是潘兴这边压上一头……这姑娘多半就是自己的了!
料那潘兴也不敢跟自己为一介女流闹不愉快!
不过就在此时,当他将目光扫过堂上三人时,与甄俨、燕东的震惊有所不同,那甄氏的小美娇娘居然丢了那副玩具一般的轻弓,攥着小拳头目光炯炯地看着那青年校尉,就好像下一刻便要为他的胜利欢呼一般。
苏仆延皱起了眉头,这需要对他有多大的信心,才相信这个汉儿面对拥有五万乌桓军的潘兴而不被吓破胆?
甄姜在此时全心全意地相信燕北,只要这个披甲的辽东汉儿来了,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就有十足的理由相信,燕北不会害怕别人!
因为在她印象中的燕北,不是那日为了寻求帮助来到甄氏府邸而低声下气还穿着一身士人衫的燕北……甄姜脑海中对燕北的印象,就是卢奴城外跨骏马攥长刀,野心勃勃的脸上自信满满,转过头抬起手指便教属下强弩齐出的燕北啊!
如果是燕北,就一定可以,就一定可以赶走这群恶贼!
“是啊……你手上有五万大军,我差点把这事忘了呢。”
燕北沉默了足足十余息的时间,这才抬起头左右看了看,微微叹了口气,看着潘兴脸上逐渐勾起的笑容,这才猛然指着潘兴豪放地仰头大笑。
“你,你笑什么!”潘兴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僵硬地探出二指问道:“难不成傻了不成!”
燕北笑够了,一挥手,尽管王当等人也确实摄于乌桓兵马之盛,但基于对燕北的强大信任还是毫不犹豫地两面包抄上去,将那些乌桓勇士与都尉亲兵统统围在当中,刹那间刀剑相向。
“应当是你傻了才对。”燕北止住笑容,向前踏出两步昂说道:“你有五万兵马是不错的,可他们在哪呢?他们在赶来的路上啊……弟兄们,告诉他们这是哪儿?”
草莽出身的亡命徒头目王当最先明白燕北的意思,他们这些黑山中讨生活的汉子,早年参与黄巾之乱的男儿哪个身上没有燕北此时散出的气质?
这是属于亡命徒的气质!
“嘿嘿,回校尉,这儿是中山国的无极城!”
“这儿,是无极城,方圆百里都是老子的地盘!”燕北那双桀骜不驯的眸子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这才缓慢却掷地有声地说道:“你们在这,只有五百人马,而燕某人有足足四千条敢打敢拼的好汉,你就是在北方有万马千军在老子眼里也是个狗屁!一个下午够燕某把你剐上三百遍!”
就在此时,仿佛为了印证燕北所说的话一般,提着两把环刀满面鲜血的孙轻奔入大堂,根本看都不看两边对峙的情况,环刀在木地板上一插便单膝跪地对燕北抱拳说道:“校尉,外面的胡骑已经全部控制住了,五百匹乌丸马已经被牵向城里马厩了,王义军侯带队押运四百多个俘虏正往城南走,留着浪费粮食,要不要在城南就地处决?”
孙轻的运气可谓好极,方才从三郡带回斥候的消息,回到营中便得到燕北已率众前往甄氏邬堡的消息,旋即马不停蹄地率一众斥候加入邬堡外的战斗,不过片刻便以庞大的数量优势使乌桓军士投降。
此言一出,别说是潘兴、陈扉之流,就连一向云淡风轻的乌桓峭王苏仆延都坐不住了,拍案喝道:“兀那汉儿,你若敢杀我乌桓勇士,乌桓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苏仆延为人长得粗豪,嗓音也尤为洪亮,再配上那一身乌桓贵族的毛皮大铠喝骂出声倒也有几分威势,可奈何燕北根本都没正眼看他,压根没拿他当回事。
燕北可以不出声,可这年头有句话叫做主辱臣死,孙轻虽出身草莽可燕北是他打心眼儿里承认的领,哪里受得了苏仆延一介胡夷对他的领大喊大叫,飞快地从地上拔起刀来指着苏仆延骂道:“喊什么喊,再喊老子连你也宰了!”
孙轻的状若猛虎,被燕北斜拦在前轻飘飘的手掌阻住,当即收了环刀十分温顺地低头侧耳等待燕北话。
“我看那乌桓人的衣服不错,估计他的部下也不会太差,他们的青铜甲虽然次了些许,但也都扒下来吧。”
“诺!”
燕北左右扫视两眼,心里总觉得缺点什么,猛然想起又对孙轻说道:“对了,还有他们的刀,以后咱们招募新卒可能用得上,总比木头强点,也要记得全数收缴。”
“诺!”
燕北在这边有条不紊地向孙轻下令,那边堂下的甄姜已经笑得花枝招展,就连甄俨都别着笑压抑不住。
这哪里是高高在上的校尉,分明就是活脱儿的匪盗下山雁过拔毛啊!
燕北自从在城中大营收到甄氏骑卒的求援得知潘兴到了这无极县,他压根就没打算让这事善了,这一次他出营就打算哪怕是和潘兴摆明阵势干上一场,也要宰了这个王八蛋。
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哪里知道,就在这时潘兴眼见大势已去,眼珠一转后撤几步,紧跟着猛地向着高堂之上的甄俨猛然难,一手掐住甄俨的脖子一手腰间匕顶在甄俨脖子上,瞪着一双因高度紧张而红的眼睛向燕北高声喝道:“燕北,让你手下,给我闪开,要不然我一刀结果了甄氏大公子的性命!”
一下子,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甄氏大公子,可不能死啊!
“兄长!”
“甄兄!”
甄姜与燕东同时大惊失色,禁不住惊叫出声。
就连燕北的心也被猛地揪了一下,但他硬是压了下去这股惊讶,听到惊叫扫眼看到甄姜与燕东身在影壁左右,连忙号施令道:“围上去,隔开他们!”
他不能表现出紧张,否则潘兴必然得寸进尺……而他若什么事情都不做,就这样放走潘兴又让他觉得太过可惜。
今日若放跑了潘兴,下一次见面必然是潘兴督率五万乌桓骑南下,到时候他就只能抱头鼠窜了!
王当与姜晋二话不说便围了上去,先一步将甄姜与燕东围在外围,但摄于投鼠忌器谁都不敢有下步行动,生怕激怒铤而走险的潘兴。
“潘兴啊潘兴,亏你还是个膀大腰圆的七尺男儿,真叫燕某小看!”
燕北话音刚落,潘兴一声大喝,接着便见匕再度向前钉上些许,刹那间割破甄俨的皮肤,殷红的鲜血刹那间便从脖颈的伤口流了下来。
“你少他娘废话,赶快闪开!”
燕北眸子猛地一眯,紧接着便沉下心向前一步拱手行礼道:“甄兄,事已至此,燕某是绝然不会令这狗东西走出甄氏邬的,只能委屈您先行一步了。今后你的兄弟姊妹便是燕某的兄弟姊妹,你的高堂老母便是燕某的老母,燕某的命不值钱,便以麾下四千儿郎起誓,但凡燕某在世一日便保汝甄氏百年昌盛!”
说罢,燕北更是神情严肃地行出大礼,拱手抱拳说道:“请兄长先行一步,燕某紧随其后便将这潘兴烧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