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一声辞旧岁,桃符万户换新春。
伴随着清脆的鞭炮声,嘉靖二十九年的除夕夜如期而至,南京城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陆远忙的口干舌燥。
今年来自家府上送礼的官员特别多,不仅是南京城的,就连六省的地方官进南京,在拜会完九卿之后,这第一站便是来陆远这,待的时间都不长,聊个几句闲天便走,留下一堆年货礼品。
有送名人字画的、有送新鲜物件的,也有各地不同的土特产。
当然,黄白之物这种俗礼也不少。
陆直统计了一遍清单,这个年光是收礼,起码有十几万两。
那这到底算是逢年过节的礼节心意,还是行贿受贿?
陆远分不清楚,也懒得去分清楚这个时代的黑白。
十几万两银子是笔巨款,但对如今的陆远来说,还真不看在眼里。
“全拿出去买地。”
陆家这些日子已经从南京许多官员手中购置了将近五百顷的田地,陆远这么做当然不是向徐阶致敬,打算当一个大地主。
实际上,陆家现在名下连一百亩地估计都没有。
地呢?
分给佃户了呗。
陆远不是圣人,也不可能说散尽家财收地再免费送给无地的佃农,地确实是分了,但签了一个二十年的租契。
二十年内这些田地的产出,一半归陆家,一半归佃户,所该缴纳的税赋由租地户来承担。
二十年后土地归租地户所有。
要是这么看,那陆远还是圣人。
以往的佃户,土地产出七成归东家,只有三成归佃户,佃户同样要承担赋税,别说干二十年,就算干二百年,这地还是东家的。
所以这个租契还有一份伴生契约。
租地户家中必须有丁。
也就是必须要有男孩。
想要免费获得土地,那么家中的孩子在十六岁之后就必须要进远东商号务工,务工时长十年起步,彼时的工钱该怎么发还怎么发。
陆家是大善人啊。
不仅免费给土地,连孩子将来长大的就业岗位都给解决了。
“这些都是咱们陆家将来开海辟洋的种子。”
五百顷地就是五万亩,分给了足足八千户无地的佃农,换来了第一批二百三十人的种子。
这些十六岁以上的孩子成了远东商号的工人,紧接着就以务工的名义南下去了广州,继而交由胡宗宪送去澳门。
维特已经离开南京,他带着陆远的意思去澳门,不仅要开不夜城、万芳园,还要开一个澳门外国语学校。
这二百三十个孩子,就是第一批入校的学生。
当然,还会有一些葡萄牙甚至阿拉伯人同样进入这所学校学汉语。
“语言是沟通的基础,不通晓语言,将来怎么交流,没有交流怎么合作,不合作如何共赢。”
在南京短短十几日,维特就已经被陆远彻底折服,临走的时候用几乎膜拜上帝的口吻说道。
“您的远见、睿智和开阔的胸襟比太阳还要耀眼,能跟随您的脚步,是在下毕生的荣幸。”
“能认识维特先生也是我的荣幸。”
大年初一这天,陆远送走了很多客人,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此闲了下来,相反,更忙了。
万镗这个老头子要带他拜访居住在南京的一些老头子。
这群老头子,都是已经致仕的,之前在南京做过九卿的儒家泰斗!
也是江南士林这么多年风吹雨打仍旧茁壮成长的定海神针。
“顺卿公,这位就是学生多次给您提过的陆远陆伯兴。”
“伯兴,这是顺卿公,他老人家在正德朝可是连续两科座师。”
座师,就是主持科举的主考官,也称座主。
明清两代生员,见座师无不万分尊重,更有甚者都能迎送几十里以尽恭顺之情。
陆远闻之亦是作揖下拜:“后进学生陆远,见过顺卿公。”
“你就是陆伯兴,果然是少年才俊,不错。”
刘龙刘顺卿年近八旬,已是老态龙钟、行将就木,但是一双眼睛还很亮,对陆远夸奖了两句后便不再多说。
拜会完这一位,还有下一位。
“这位是太子太保悦之公,曾主政过南北两京吏部、南京礼部、兵部、都察院。”
“学生陆远,见过悦之公。”
熊浃熊悦之侍弄着花草,看了一眼陆远后问道:“听说你也是江西籍?”
“是,学生江西袁州府人。”
“老夫记着严嵩也是袁州人。”
“是,严阁老是袁州府分宜县人。”
“这么说来,你和严分宜还是同乡呢,老夫是南昌人。”
“学生确实与严阁老同乡,但学生家境贫寒,又才疏学浅,入不得严阁老的慧眼。”
“呵呵,伱比严分宜当年要聪慧。”
熊浃摆了摆手:“老夫一介朽木了,难为你们还有心来给老夫拜年,去忙各自的事吧,咱们江西能出你这样的青年才俊,老夫很欣慰,后继有人是好事。”
“是,学生告退。”
离开,下一位。
“这位是晋叔公。”
当介绍到这位杨旦杨晋叔的时候,万镗的姿态更谦逊了。
由不得他不谦虚,因为这位杨旦的曾祖父叫杨荣。
就是成祖朝三杨之一的那个杨荣。
三杨在大明朝的名气还用多介绍吗。
这杨旦曾经主政过南北两京的吏部和户部!
自正德十一年至嘉靖六年,时间长达十二年之久。
其祖父辈、叔伯父辈皆为仕,只是品轶不高,多为四品五品。
但这才是真正的官宦门阀啊。
杨荣育六子,孙子辈不知多少,到杨旦这重孙辈更多了,还能出一个主政南北两京户政、吏政十几年的政坛大鳄,可见建安杨家底蕴。
“学生参见晋叔公。”
杨旦为人很慈和,说话也不像之前那两个老头般拿腔作调,他招呼着万镗和陆远落座,还亲自泡了茶水。
“老夫已经不问朝政二十年了,仕鸣你有心啊,每年都要来看老夫。”
“您老是学生们的授业恩师,学生们都恨不得天天守在您身边聆听教诲呢。”
“老夫可教不了你们。”
杨旦连摆手,招呼着喝茶:“在老夫这不要拘束,就轻轻松松的最好,也别有什么老师学生的身份,老夫曾经是官,你们现在是官,将来你们退了还会有后继者,这就是传承,大家都在做同样一件事,那就是将这个国家治理好。”
说这话的时候杨旦看着陆远:“陆伯兴就做的很好,老夫听说他最近给几千户百姓分了五百多顷地,朝廷多了几千户平农,就是多了几千户的税源,仕鸣。”
万镗忙放下茶碗,束手束脚倾身聆听:“学生在。”
“你们不要总摆前辈的架子,觉得年纪大就懂得多,后进的这些学生一样聪慧,他们可能会比咱们这群老头子想的更深、看的更远,对此咱们要支持。
只有让伯兴这种年轻人越快的成长起来,咱们这些老头子才能安养天年,不用再为国朝忧心。”
“晋叔公的话学生一定牢记,回去后,也会和潘部堂他们老几位说,让他们也都听听晋叔公的教诲。”
“乐意听便听,只要别嫌弃老夫絮叨就最好。”
“怎么会。”
拜访完这一圈大明朝曾经的老领导,虽说累的腰酸腿疼,但陆远却比谁都要高兴。
自己或许还没有完全得到上一代大明南京领导核心层的肯定,但总算混了个脸熟不是吗?
这,就是最宝贵的政治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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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