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载坖忙着在文渊阁应付南京百官的时候,陆远则在自己家中宴请了张治、徐阶、韩士英等人。
后者这些人也是才从北京回来。
“无官一身轻,老领导的气色看起来都比以前好的多了。”
陆远亲力亲为,打着圈的给在坐这些人倒酒,到茅瓒这的时候,后者很是惶恐:“陆公如此,可让在下如何敢受。”
“大家都一样,今天在座的,有哪个是官?”
陆远摁下茅瓒,一句话就惹的众人笑出声。
可不说吗,今天这一屋子里哪还有一个官员,除了各自还有个进士功名之外,其他的官职要么是被嘉靖剥夺的干净,要么就是自己辞掉,可谓是一屋子‘白身’。
“听说今天太子爷来南京了。”
等到陆远落座,右手位的徐阶便开口:“这个时候来南京,怕是没安什么好心。”
“还能是为了什么?”
韩士英接话道:“河北大旱,肯定是来要粮食的。”
“前段时间伯兴刚给河南、山东各拨了一百万石粮。”张治言道:“应该是这件事刺激到了皇上,他派太子来,明摆着是要抢功,后面咱们要是再派粮,怎么看都像是太子坐镇南京主持救灾,名声白白就落到皇上爷俩身上去。”
陆远毫不在意的摆手:“这种事争竞什么,大灾之年,能帮就帮,没必要计较。”
“伯兴仁义。”徐阶夸赞一句:“不过伯兴啊,咱们也不能总仁义吧,现在皇上仍不愿意撤走山东和河南的驻军,那咱们这么做,不成了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皇上薄情寡义,自私自利,这么多年来谁不知道?”陆远呵呵一笑:“摊上如此一个不负责任、尤爱甩锅的皇帝,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能有什么办法,想想夏言、丁汝夔、杨守谦这些人,咱们现在还能安安稳稳坐在一起喝酒就算不容易了,这次赈灾捐粮,不是为了报君恩,就只是为了受灾的百姓,仅此而已。”
张治感慨点头:“伯兴心念苍生、爱民如子,这么多年来大家有目共睹,若非有伯兴竭心操持,咱大明朝早已千疮百孔了。”
“文邦公过誉。”陆远起身举杯:“在座各位都是陆某的前辈和老领导,是咱们大家一体同心才走到的今天,陆某年轻,能有今日也是各位的抬爱,敬诸位明公。”
“不敢,请。”
众人皆起身举杯,一饮而尽。
这次不等陆远招呼,茅瓒已抢先行动,开始主动担负起斟酒的工作,今天这堂宴很私密,没有下人。
“伯兴,这次太子爷来,你要不要见一面。”张治动筷夹菜,开口问道。
“恐怕是见不到。”
陆远手指在酒杯旁敲了一下,望着在座的众人言道:“这次来南京的钦差副使是海瑞,皇上派他来做副使,明摆着就是替太子爷做挡箭牌的,求见太子就一定会被海瑞挡下,见海瑞有什么意思,他那个臭脾气,谁受得了。”
“那如果见不到太子,可太子又要从咱们户部支粮去河北,怎么应对?”
“给吧。”
陆远叹了一口气:“地不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我中夏子民,这话是当年太祖北伐时的讨元檄文所写,说破天,南人北人都是中国人,见死不救咱们的良心也过不去,不过刚才华亭兄说的也有道理,咱们确实也不能一直这么仁义,这次支援过以后,如果皇上明白事理,说什么也该请文邦公、华亭兄回京复职。
倘若皇上当做理所应该,仍然刚愎自负,那就彻底割席,将来我们南京交我们该交的税,其他的一概不再和北京方面磋商,大家关起门各过各的日子。”
“其实老夫真的不太想再回北京了。”张治言道:“刚辞官的时候确实有些不太习惯,但现在反而觉得辞了官很轻松,老夫也是快七十的人了,精力愈发不济,能够归养天年、含饴弄孙也是人生一乐,就莫要再回朝堂卷入那无尽纷争之中。”
“文邦兄。”
“伯兴,老夫是肺腑之言,就算皇上降旨重辟老夫也不会同意的。”
张治语气坚定起来:“确实是累了,伯兴,老夫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将江南经营的如此好,老夫这个阁臣做的只会更艰难,遥想当年老夫刚刚入阁的时候,在严嵩面前是何等的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再看今朝,因为你给了老夫底气,老夫在北京就轻松许多,不用担心那些明枪暗箭,可以全副身心的为朝廷、为社稷做事。
老夫嘉靖二十八年入阁,时至今日已七年之久,是该休息了。”
陆远陪着张治喝下一杯酒,沉吟片刻后叹气点头。
“文邦公的心情陆某理解,累啊,确实累,大家伙当官说难听点就是考虑怎么迎合皇上、防范对手,终日里阴谋诡计无可计算,什么所谓的政治斗争,说到底,还不就是你暗算我、我暗算你,大家抢班夺权罢了。
最开始的时候,陆某被派来南京,为的就是来撬墙角的,严嵩派我来不还是为了替皇上搞钱,没人去想怎么开源,只惦记从别人口袋里把钱装进自己口袋,于是党争内轧,还不是为了一个利字。
只要坐到这个位置上,就不可能躲过这些纷争和乱七八糟烂事,唉。”
“越说越不痛快,不提了。”
张治举杯:“反正老夫现在是无官一身轻,也不想再操心这些个事,不过伯兴啊,你还年轻,还有很多的抱负理想没有实现,不能就此消极下去,不该退步的时候可千万不能退步,官场是方寸大的悬崖角,退就是万丈深渊。”
陆远和张治碰了杯子,举到嘴边僵了半天,最后仰脖一饮而尽。
“我明白,我知道该怎么做。”
“该狠的时候一定要狠下心来,行一百半九十,咱们现在只差临门一脚了,老夫老了,生死都不重要,但很多人的身家性命都在你一人身上,他们的家族、子孙存亡荣辱也都在你身上。”
张治饮下杯中酒,语气平淡甚至有些冷。
“实在不行,就让老夫去见太子,有些话,老夫来说。”
“不必。”陆远手搭到张治的小臂上,随后呼出一口酒气:“我来吧。”
随后又拍了两下,语气转而坚定。
“我来。”(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