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不仅要撕下你这张老脸,还要放在地(1 / 1)

第303章 不仅要撕下你这张老脸,还要放在地上踩几脚(4k)

“李先生来了。”朱元璋放下手中的奏章,抬头看了一眼李善长,开口道。“给李先生赐座。”

一旁的内侍官闻言立马将一张椅子给抬了上来。

李善长谢恩过后,随之坐下。

李善长沉吟了一会儿,率先开口道:“臣自至正十三年,投效了陛下,至今也有二十五个年头。”

朱元璋有些恍然,开口道:“已经这么久了吗,当年咱和徐达他们刚攻下濠州,李先生你面不改色,骑着小毛驴独自进城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

“当年要不是陛下,我或许直到现在都还只是一个乡下普通的教书先生。”

对于朱元璋的知遇之恩,李善长表示无比感恩。

不过他很快话锋一转,接着开口说道:“自从跟了陛下之后,这头十五年我殚精竭虑,后十年起我谨小慎微。”

“大明开国后,咱夹在淮西勋贵和陛下之间,是上下弥缝,左右为难,这不要紧。”

“朝堂上,为了陛下,我身为中书省左丞相,明明是文官之首,可却要刻意与浙东官员们角力,成为天下人口中结党营私的小人,这也不要紧。”

李善长一字一句,开口道。

“如果我在这個时候,再不站出来,为整个大明的士大夫说一说话,那么我又有何脸面当这文官之首!”

“好,好!说得好!”朱元璋给李善长这一番话给气笑了,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在他们看来,这天下原本也不是老百姓的,能分一杯羹的只有士大夫。

李善长只能是赌了。

有宋一代,这些士大夫掌管朝廷内外,可是却落了个崖山投海之果,这难道还不是教训吗?蒙人掌鼎中华,那些文人在哪里?

朱元璋看着李善长,开口道:“李先生,朕很失望,那年先生你投奔咱,和朕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朕效仿刘邦,不乱杀人,善抚百姓,方可得天下。”

“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

“几十年了,言犹在耳。”

李善长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开口道:“臣在陛下面前失仪,陛下可以依律严惩。可陛下能不能也替臣,替这满朝的文臣想一想!也替陛下你自己想一想!”

因为与士大夫共天下,可以说是两宋朝野的共识。

李善长开口辩解道:“臣没忘!可臣也想提醒陛下一句,仁政还是需要人去做的,你不靠士大夫,难道要靠那一帮子胥吏吗?”

“莫要重蹈前元覆辙!”

“臣斗胆说一句,陛下为什么要步步紧逼,非要揪着士大夫不放啊。”

几百年前,同样是在一场君与臣的对话中,也有臣子说过这句“天家与士大夫共天下”话。

朱元璋脸色大变,他脸色铁青地看着李善长,沉声道:“李先生,韩国公!”

“可陛下,你能不能给我这个老臣点脸面啊。”

朱元璋最看不起的就是王朝不是元朝,而是将汉人江山丢给外族的怂宋!

“你是吃错药了,还是得了失心疯,你竟敢这样跟朕说话。”

是因为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只要士大夫与赵宋官家意见高度统一,就可以不管什么老百姓,似乎也无分歧。

与士大夫共天下?

朱元璋冷笑一声。

龙座之上,朱元璋就这么静静看着他,眼神晦暗,看不出心中所想。

“伱难道忘了,前元时候这些胥吏是多么无法无天!老臣在这说一句,前元就是亡在这帮子胥吏手中!”

李善长今日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勇气,胆敢直面,硬怼朱元璋。

“陛下,您要知道,这大明江山,您是与士大夫共天下啊!”

只可惜,大明不是怂宋。

宋神宗反驳说:老百姓衷心拥护变法,怎么能说不得人心呢,又为什么一定要听士大夫的?

这个时候,文彦博说了此时李善长说的那句相同的话,他说:因为我朝共治天下的是士大夫,不是什么老百姓!

此话一出,再无纷争。

因为他在史书中,曾经找到过成功的例子。

“先生当年说的话,连先生自己都忘了。”

“可陛下你如今竟然要重新抬他们出贱籍,而且还要朝廷给他们发放禄银!您知道您究竟在做什么吗?”

洪武帝也不是宋神宗。

“陛下你抬吏出贱籍,升吏为官,这些种种举措,不正是要向士大夫们出手吗,大家都不瞎!”

北宋,熙宁四年三月。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今日的所作所为。

宋神宗也只是辩解说士大夫也有主张变法的,王安石同样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这话等于是变相,承认了文彦博所讲。

身为百官之首的他,要是这个时候不站出来,为全天下的文官发声,那么他这个中书省左丞相的位置还站得住吗?!

李善长抬起右手,狠狠拍在他那张老脸上,他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朱元璋,神情激动道:“现在不仅是中书省,满朝文官,全天下的官员都在看着我这个中书省左丞相,能够站出来为他们做些什么。”

文彦博说:祖宗家法俱在,变法不得人心。

宋神宗与二府(枢密院和政事堂)商议变法,遭到了元老重臣文彦博的反对。

“臣受陛下知遇,给陛下分担点什么,没什么。”

朱元璋死死看着李善长,沉声道:“我没忘。”

元朝政治腐败,官场更是黑暗,胥吏们负责大小民生事务,更是想尽办法贪污受贿,欺压搜刮百姓。朱元璋作为贫苦农民出身的皇帝,自然饱受元吏之苦。

甚至朱元璋的父母就是间接死在这帮胥吏手中。

“可正因为我没有忘记,今天我才要推动胥吏改革,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断绝为祸千年的胥吏之害!”

“李先生,你方才口口声声说没有忘记自己当年所说的话。如果真的没有忘记的话,那么施行仁政去做事的是士大夫,还是胥吏又有什么区别?!说到底,你舍不得的只是你们士大夫手中的权力而已。”

李善长被朱元璋这一句话怼得哑口无言,只是瞪着那双大眼睛死死看着朱元璋。

朱元璋沉声道:“李先生,我大明朝不是宋朝,大明是天子与百姓共天下,非与士大夫共天下。不管是士大夫也好,胥吏也罢,只要是对咱大明老百姓好的,对咱大明朝好的,咱就会去做!”

“如果这样做,就是不给李先生你这张老脸面子的话。那么咱不仅要撕下你这张老脸,而且还要放在脚下狠狠踩上几脚!”

李善长听到这一番话,整个人如遭雷击,痛呼道:“陛下,你在说什么!”

要知道千百年来,天子的利益都是与士大夫紧密联系在一起。

<div class="contentadv"> “朕说,天子当与百姓共天下,而非士大夫共天下!”朱元璋眼神冰冷,再无一丝往日恩情。

李善长看着朱元璋那个骇然的眼神,也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或许几十年的君臣恩情怕是走到尽头了。

李善长有他要捍卫的文臣权力。

他起身下跪行礼,然后转身离去。

李善长从大殿内走出时,朱标正好往太和殿这边走来。

朱标远远看着李善长气冲冲离去的身影,他驻足,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天边浓郁的乌云。

眉头也是跟着越发皱紧。

他身为当国太子,对于这些日子朝堂上的风云涌动,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今日李善长为什么进宫,朱标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而且朱标从李善长方才离开时的样子,可以看出,他的父皇朱元璋明显和李善长谈崩了。

李善长代表的可不是他个人。

这一次君臣谈话,可以说是相权与皇权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朱标走进大殿时,发现朱元璋正在默然看着眼前锦衣卫送来的秘奏。

“父皇.”朱标欲言又止。

朱元璋抬头起头,看了一眼朱标,平静道:“老大,没事。”

“只要咱还活着,这大明的天,就翻不了!”

从太和殿离开后,朱标并未返回东宫,而是让下面的人安排准备去一趟扬州。

朱标知道自己父亲的性格,为了达到心中想要达到的目的,朱元璋是真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朱标不担心朱元璋的实力。

可他不想让朝堂产生太大的动荡,尤其是在如今大明蒸蒸日上的情况下。

在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朱标打算去找杨宪。

在他看来,杨宪一定会有办法,能够解决这个难题。

这就是朱标与朱元璋最大的不同。

扬州,神侯府。

杨宪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又见到朱标了,不是刚帮他们解决了那些读书人的安置问题,以及隐藏的胥吏之害吗。

看朱标神色匆匆的样子,遇到的问题显然还不小?

杨宪将一杯茶,端到朱标身前,开口道:“是朝堂那边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朱标没有开口回答,而是从怀中拿出一份联名奏章递给给了杨宪。

杨宪接过一看,直呼好家伙,这些文官竟然就胥吏改革一事,引经据典,洋洋洒洒写了上万字。

从盘古开天辟地,一直写到了现在。

前文全都是大段大段的废话,后面才是提到诸多的弊端。

可绕来绕去,还是那老几样,没有丝毫新意。

无非就是胥吏下贱,抬胥吏出贱籍,升胥为官,万万不可。

然后就是这些胥吏卑劣,朝廷不得不严加防范,要给吏一个低贱的地位,让他们只能处于低位,抬头就是天花板,不得往上走。

等等。

最后便是几十、上百官员的怜悯落款。

洋洋洒洒,蔚为大观。

杨宪看着看着,笑出了声。

朱标见此,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开口道:“我正为此事烦恼,杨卿为何无故发笑?”

杨宪开口笑道:“胥吏改革,抬胥吏出贱籍,同时又让胥吏有机会升官,这势必是会对现如今士大夫阶层造成冲击。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的事情。现在满朝官员,反对胥吏改革的有多少?”

“十之八九吧。”朱标开口道,就这已经是往好的方向去想了。

“中书省那边和陛下起冲突了吧。”杨宪随口道,如果不是如此,朱标不会如此紧急。

朱标神情严肃,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就在早上,韩国公进宫面圣,最后不欢而散。”

“殿下是不想让陛下与满朝士大夫闹得太凶了?”杨宪一眼便是看出了朱标的心思。

对此朱标并没有否认。

杨宪开口道:“殿下方才不是问我为何发笑吗,因为殿下想要的答案一直就在你自己手里。”

“我手里?”朱标愣了一下,旋即想到了什么,抬眼看向了杨宪手中的那份百官奏折,疑惑道。“杨卿是指这百官奏折?”

杨宪笑着回道:“就是这个。”

杨宪的话,让朱标越发糊涂了。

这百官奏折是满朝官员反对胥吏改革的,又怎么可能拿来解决这次危机呢。

杨宪见朱标还是不了解,开口笑道:“我这辈子最崇拜的一个人曾经说过一句话,在他谈到统一战线的问题时,曾指出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太子殿下,你说这次胥吏改革,谁是我们的敌人,谁又是我们的朋友?”

朱标不假思索,开口道:“在这件事上,敌人自然是利益受损的士大夫们,朋友则是整个大明的胥吏?”

“不止。”杨宪轻轻摇了摇头,接着开口道。“除了那些胥吏之外,那些无所事事的落魄读书人,也是我们的朋友。”

明明在前一重大改革事件,打到程朱理学为首的腐儒活动中,这群读书人还是杨宪与朝廷的敌人。

可在胥吏改革这件事上,一转眼就成了朋友。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中国过去一切革命斗争成效甚少,其基本原因就是因为不能团结真正的朋友,以攻击真正的敌人。

朋友与敌人都是相对的概念,威胁大于共同利益的即为敌人,共同利益大于威胁的即为朋友。

眼下对于朝廷来说,在胥吏改革这件事情上,就是要团结更多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