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嫌三品以上大臣二人,七品以上文武大臣二十九人,总共朝廷命官三十一人!
这可以说是大明开国以来,最大的一起贪污腐败案件了。
朱元璋眼里憋着火,沉声问道:“这三十一人当中,有多少淮西勋旧。”
“禀陛下,全部都是淮西勋旧。其中包括陛下的义子、义侄、义孙十多位。”
刘伯温抬起头看了一眼朱元璋的脸色,开口道:“陛下,臣给陛下添麻烦了。”
“咱改了吏治,提高了他们的待遇,并且对于贪腐之事三令五申,这些年也抓了不少典型,他们难道就不怕吗?”朱元璋开口问道。
当时推行税制改革,办的那起蓝玉族人一案,就已经是给这些淮西勋贵们的震慑了。
朱元璋原本以为起了作用,没想到这些家伙根本就没把他的善意放在心上。
那就不要怪他朱重八提起屠刀了。
“他们已经收敛很多了,但是人有贤愚,物有良莠,不可能事事尽善。因此不可能所有淮西勋旧们,都会知道收手。”
刘伯温开口解释道:“当年淮西凤阳府蓝玉族人那件案子过后,一些人变得狡诈,他们有可能在京畿附近安份守己,可一旦到了外省任所,他们就以为陛下看不见了。”
朱元璋瞪大了双眼,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仿佛听到了什么荒唐的话。
他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拔高。
“难道都让咱个个盯着?啊!”
“朝廷上下有律法,头上三尺有青天哪,他们就不怕天打雷劈吗!”朱元璋怒声骂道。
一旁的刘伯温开口道:“陛下,再严厉的律法,也得靠人来执法啊。如果执法者宽纵,那么守法者自然宽疏。”
说到这刘伯温轻轻叹了一口气。
“再说了,一大堆银子搁在边上,眼睛也得花喽。这人心是软的,银子是硬的。”
朱元璋听了刘伯温的话后,怒气稍缓了一些,他来回在殿内踱步。
“咱心里也很明白,咱太了解这些义子、义侄们了,他们哪一个不是出生入死,天不怕地不怕的。做起坏事来,一样胆大包天。”
“即便是如今给朝廷官员们提高了俸禄待遇,可靠那些钱只够让他们过上比普通老百姓好一些的生活罢了。离他们一些人心中真正想要快活日子,那点钱根本远远不够!”
“他们要的是豪宅大院!他们要的是香车宝马!他们要的是三妻四妾!”
朱元璋走到一张桌子跟前停下脚步,抬起手狠狠拍在了桌面上。
“凡是有这些东西的人,一定有不义之财!”
刘伯温一大把年纪了,给朱元璋突然来这么一下,多少有些吓了一跳。
他开口道:“陛下圣见!”
这一下拍桌,朱元璋终于把方才的怒气全都宣泄出去了,缓过神来的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刘伯温开口问道:“你刚才提到说什么义孙?可咱没收过什么义孙啊。”
“陛下的义子再认义子,那不就是义孙吗?”刘伯温接着开口解释道。“据臣所知,陛下的那些义子当中,他们再认义子,少的几十,多的数百。”
“混账!”
“陛下息怒。臣斗胆以为,陛下是靠义子、义侄、义兄、义弟夺取的天下,将帅们自然会效仿。”
这点刘伯温并没有说错。
《明史》记载:“太祖初起,多蓄义子。”
当年朱元璋收养了二十余位义子,其中最出名的就有沐英、马儿、文辉、朱文刚,朱文逊等等。
更别提义侄了。
再加上义兄义弟。
以及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亲戚。
关系最远最远的也是淮西老乡,这才组成了朱元璋打天下最初,也是最为坚实的班底。
朱元璋出身布衣,却在元末那大争之世,荡平各方势力,将天下归于一统,除了他自身超乎常人的能力外。
这种采用亲情维系的关系网,也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好比在一个企业工作,你与老板素昧平生,那么彼此只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如若公司的老总,认你为义子,那么你在工作时也会更为卖力,同时也会更希望公司能一路长虹。
对于兴兵起义的朱元璋而言,他需要自己的嫡系部队,需要一批对自己忠心耿耿之人。
而收养义子,将双方捆绑为利益共同体,再用亲情浇灌,彼此的关系就会变得愈发密切。
对于这些义子而言,朱元璋夫妇对自己形同再造,为报答恩情,有何理由不拼命而为。
战场上,为父帅陷阵杀敌,无所畏惧。
等到攻城略地之后,让义子们前去镇守,他们也会更为卖力,且其兴兵谋反的几率会大大降低。
《明史》记载:“周舍守镇江,道舍守宁国,马儿守婺州,柴舍、真童守处州,金刚奴守衢州,皆义子也。”
一直等到天下大定后,朱元璋才和他的这些义子们断绝了父子关系。
比如沐英,他与朱家关系最为密切,被朱元璋和马皇后当作亲儿子看待,也曾为朱元璋立下汗马功劳。可至正二十六年,朱元璋却以“不可使其本宗无嗣”为由,也让沐英改回了原姓。
朱元璋这么做,也算是用心良苦。
并非是他无情。
朱元璋之所以刚开始收义子的时候,会让义子们跟随自己姓,等到时机成熟,朱元璋才让他们恢复其本来姓氏。
首先,幼年的孩子心灵异常脆弱,如若不赐予其朱姓,则会引来他人非议。其收养的义子,极有可能与其产生隔阂,认为朱元璋非自己的亲生父亲,收养自己不过是想要利用自己而已。
其次,朱元璋的确是想将养子变成自己的亲信势力,但确实并不想封其为王。
可有句话老话说的好,未生而养,百世难还。
更何况,朱元璋只是让他们失去封王的机会,并没有亏待他们,大明建国后,该封官进爵的,一个也没有落下。
可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
大凡一个王朝新建之后,它所赖于夺天下的那些将士们,他们在夺天下时有多大的功绩,到治天下时,就会有多大的麻烦。
多年来,他们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蔑视纲纪。
又自以为是天子的袍哥,功勋齐天啊。
自己的兄弟既然坐了天下,那么他们自然就该好好享受。
很多人即便自身不是如此,他的身边人,他的亲人,总会生出这样的人来。
从朱元璋起兵那天起,多少人跟着他,多少人流了血,又走了多少个兄弟子侄,他心中全都有数。
可这并不是那些人如今鱼肉百姓的借口。
朱元璋看着刘伯温,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柱国大臣中,最高涉及到谁?”
“永嘉侯,朱亮祖!”
广州,永嘉侯府。
花厅上,站着一排年轻貌美的姑娘,只是没有一个人脸上是带着笑容的。
因为她们来此全都不是自愿的。
<div class="contentadv"> 其中一些甚至脸颊上犹有泪痕。
“侯爷来了,都给我站好了!”侯府的管家大声训斥道。
下一刻,人高马大的朱亮祖从外头走了进来。
管家上前开口道:“侯爷,这些姑娘是下边那些人进献的一点孝心。”
朱亮祖抬起头接过管家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些姑娘们。
这些良家姑娘们一个个低着脑袋,根本不敢抬头。
“你们难道不愿意伺候本将军吗?”
“全都看着我!”朱亮祖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情,沉声道。
姑娘们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
朱亮祖视线从这些姑娘们脸上,一一扫过,伸手指向其中一人,忽然开口道:“你出来!”
那名被朱亮祖点名的姑娘根本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命运会是什么,从队伍里往前走了一步,脸上满是忐忑之色。
她咬着嘴唇,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有时候,残酷的现实就是这样,会比你想象中最坏的场景,还要来的坏。
朱亮祖开口道:“你想伺候本将军,还配不上。”
“来人!”
“将军!”下一刻立马有兵士从大厅外走了进来。
“把她弄走!”朱亮祖摆了摆手,不耐烦道。
“是,将军。”兵士领命押着这个姑娘就往大厅外走。
其他姑娘看到这场景,此刻很多人心中巴不得这个被架出去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她们从未像此刻这般,恨不得自己长得丑一些。
不过很快,她们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将军,要不要把她关起来。”管家上前一步,来到朱亮祖身旁,开口询问道。
朱亮祖瞥了管家一眼,开口道:“关起来干什么,既然都送到我府上了,就算我用不上,也绝不可能让别的男人用了,直接扔井里去吧。”
“是!”
听到这话,大厅上这些姑娘们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
方才还恨不得自己与那个被架出去的姑娘交换的那些人,也是纷纷收起了这个心思。
在这个时候,她们最该感谢的就是他们父母,长得好看,真的能救人性命。
“都记住了,伺候侯爷时,一定要乖乖的。”
管家走到这些姑娘们面前,做着最后的训话。
“伺候的好了,有可能会成为侯府的第十九房姨太太,伺候的不好了,一样的下场。”
“是!”
姑娘们忙不迭回应道,一个个脸上立马挂上了笑容。
只是不知为何,笑的比哭的,还要来得难看。
另一边。
广州知府,府衙门口。
一个被扒下衙役制服,赤着上半身的男子就这么被绑在府衙门前的柱子上。
男子低着脑袋,身上满是鞭痕,不知身死。
罗承仁以及他的那些地痞流氓弟兄们,就围在这个衙役身旁,极尽侮辱。
光天化日下,一个衙役就这样被公然绑在知府府衙门口,可身为他上属的制服王华却是连一个屁都不敢放。
因为就在刚才,永嘉侯朱亮祖来过。
别说动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政务员了,朱亮祖就算是直接打他王华的脸,他也只能是陪着笑,伸出另外半边脸给对方打。
府衙里头,一群衙役们看着外头的情况。
知府王大人发话了,谁也不许去救那个年轻衙役。
人群中,黄班头看着自己这个落难的小兄弟,神色复杂。
虽然在他看来,这个年轻衙役的行为,很愚蠢。
可却让他感到触动和汗颜。
因为他从这个年轻的衙役身上,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勇敢。
真正的勇敢就是,在你还没开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注定会输,但依然义无反顾地去做,并且不管发生什么都坚持到底。
黄班头当胥吏十几年,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见过这种年轻人了。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年轻人,在考政务员前,是个读书人。
老资格的胥吏里头,黄班头这种已经算是有良心了。
府衙后头,其中一些老胥吏甚至嘴里还在说着风凉话,说这个年轻衙役做事不顾后果,要是把他们给连累了怎么办?
可话刚说出口。
立马就是引来了,周遭一些年轻人的怒目而视。
这些年轻人无一例外,都是去年因为胥吏改革,通过政务员考试,进入体制内的政务员。
外头,罗承仁的侮辱还在继续。
这个胖子甚至直接脱下裤子,准备要将尿尿到这个年轻胥吏身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
见到这一幕,那些年轻人终于看不下去了。
这一刻,他们不再去管什么知府大人的命令,也不再理会什么永嘉侯,什么朱将军!
去他妈的永嘉侯!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一群年轻的政务员从府衙里头冲了出来,对着罗承仁一伙人,抡起拳头就打。
“完了,完了。”
那些老胥吏们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一个个嘴里不断念叨着这句话。
黄班头这时也跟着走了出去,他嘴里一边喊着“大家不要打了,都是自己人”,一边一肘子狠狠打在一个地痞流氓脸蛋上。
他想要教训这些人,同样已经很久了。
这里头最惨的要数罗承仁了,他脱了裤子,行动不便,直接跌倒在地,然后不知道被谁一脚踩在了他的那家伙上头。
一个人很少会赢,但也总会有赢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