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顶大轿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到了轿子上,因为他们都知道,正主来了,今天的事情,注定要有一个结局了。
抬轿的是神民族中的高手,而且是真正的高手,每人都有四十三级战力,以他们的能耐,居然肯心甘情愿替人抬轿,只能说轿中坐的那位,身份是何等的显赫,地位何其崇高。
轿帘掀开,露出的是一张苍劲清瘦的脸庞,当轿中坐着的这位老人下轿,坦然站在这清天白日之下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在心中倒抽了一口凉气。
除了陆梦鳞和端木青衣之外,只要是在法神城生活的本地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就没有不认识这位老人的。
因为他是吏部尚书钟欣钟大人,三朝元老,还曾经当过一任帝师,他是当朝文官的首领,是这法神城中居住在最高层的真正大人物。
而今天,就在这样一个不寻常的早晨,他却降尊来到了法神城的最底层,来到了清玉报馆的门前。
“小慧,你我有三十年没见了吧?”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位文官首领,三朝元老钟大人,竟然主动和刘馆主打招呼,而且一开口就直呼小名,两人竟然是旧识,而且好像当年的关系还不一般。
刘老太太目光平静如渊,只是看了一眼钟大人,淡淡道:“道不同,不相与谋,又何必见面!”
钟大人却仿佛没有听到老太太的话一样,自顾叹道:“时光匆匆,歆华易逝,我们都老了啊!”
“不必假惺惺的!钟大人,你带着这么多兵马前来,到底有何贵干?莫非是来剿灭我们清玉报馆的?”刘馆主言辞如刀,竟然半点也不想和对方述旧,追问道。
钟大人摇了摇头,微笑道:“清玉报馆,何需本官剿灭!本官只是念在故人一场,特意来阻止你犯下大错的!”
“犯错?我何错之有?”刘老太太皱着眉头,一脸警惕的盯着这位昔日的同伴。
她很清楚,钟欣此人能言善辩,最擅长的就是颠倒黑白,在他的一支笔,一张口下,已将文士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极具煽动性。
“本官听说,你将瘟疫药方印刷在报纸上,打算公诸天下,可有此事?”钟大人慢悠悠的问道。
“确有此事,难道我做得不对?非要将药方交给你们这些权贵,才算是正确?”刘老太太淡淡一笑,道。
少年时代的同伴,早就已经背叛了革命,站到了百姓的对立面,成为了曾经自己最憎恶的人。刘老太太的语气之中,充满了不屑。
钟大人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将目光环视了一圈,视线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停留了片刻,最终又落回到了刘馆主的脸上。
“你错了!错得很离谱!只凭一面辞,就将一份从来没有经过验证的所谓解药公诸于世,倘若那其实是毒药,又或者根本就没有解药的功效,敢问清玉报馆,将这样一份药方传播天下,是对还是错?”
钟大人不愧是文胆出身,这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众人如遭雷击,纷纷呆立当场。
这场瘟疫来得太凶猛,也太突然,令法神城上下一时间束手无策,人们太想早点结束这恶梦般的一切,所以才会如此迫切的想得到解药,一劳永逸。
但是,如果真相当真如这位钟大人所说,药方是假的,又或者根本没有人们想要的效果,那该怎么办?
而且,钟大人说得并非全无道理,因为自药方面世到现在,还不到两天的时间,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位董老医馆所说,根本就没有经过时间的检验。
一时间,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不自然了,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那位董老医师。
董老医师十分坦然,他就站在刘老太太的身侧,对着这位钟大人吹胡子瞪眼,像是在守护着老太太一样。
“那你想怎么做?”刘馆主听罢,微微一笑,反问道。
钟大人点点头,一副算你识相,被老夫点化了的姿态,扬声道:“首先,本官要销毁今日的报纸,不允许没有经过检验的药方流传于世!其二,本官要将董氏医馆的人全部带走,以免他们欺世盗名之后畏罪潜逃!至于这第三么?在真相未能大白于天下之前,小慧你的清玉报馆就先不要开了!关门大吉吧!”
这位钟大人的三条说完,清玉报馆众人全都一片哗然。
这分明还是要关了清玉报馆,而且还要将瘟疫药方抢走,令其牢牢的掌握在权贵手中嘛!
面前的这位钟大人,和昨天晚上杀向报馆的那些黑衣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区别!
如果说真要有区别的话,那么一个是暗抢,一个是明夺,都不是啥好东西!
刘馆主听完了这些话,淡淡一笑,道:“钟大人,你好像还忘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钟大人皱眉反问道。
“昨晚上报馆外来了一批蟊贼,被我们报馆的英雄全部击杀了!钟大人忘了替他们收尸!”刘馆主正色道。
那位钟大人先是一愣,随即哈哈笑了起来。
“什么蟊贼?在哪?本官怎么没有看到?小慧,你什么都好,就是太理想化了!人世间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而是谁强势,道理便占在谁那一边!”
“闭嘴吧!你的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我耻于和你讲话!”刘馆主勃然大怒道。
钟大人也不生气,反而大笑道:“很多年前我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可惜你却一直不明白。神民族以力量为尊,这一点从未改变过,这是铭刻于神民族人骨子里的东西,无论文章写得再好,观点再深刻,都没有武夫的刀枪好使!”
“你们清玉报馆自诩清流,可昨天晚上,还不是依靠着武夫的搏命,才有资格站在这里听本官训话?”
钟大人接下来的这句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
“黑卒营听令!抄报馆,销毁今天的报纸!”
“铁骑营,将董氏医馆众人捉拿归案!”
“暴法军团,镇压全场,谁要是敢反抗,就地格杀!”
当这位钟大人意气风发的大手一挥,向三营统领下令的时候,他身上再也没有半点文官的气质,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慈不掌兵的狠厉气势。
报馆众人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而刘馆主则显得出奇的冷静,老太太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仿佛一口古井,没有丝毫的波澜。
大队黑卒兵冲进了报馆,冲进了昨晚上那些黑衣人至死也没有机会进去的地方。
董氏医馆的几人,包括董老医师和董大志夫妇,还有那些医师,全都被骑兵从人群之中挑了出来,推搡着集中到了一起,全家老小,无一幸免。
很显然,清玉报馆之中有内鬼,他们早就盯上了董老一家,把人指认得明明白白的,一个都没有跑掉。
骑兵在驱赶端木青衣的时候,倒是遇上了一点阻碍。
端木青衣不肯束手就擒,正要反抗,结果却被陆梦鳞走上前来,轻轻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默不作声的将她拖到了董家人一起。
被武豪大哥拉手了!端木青衣一下子就羞红了脸,小心脏扑嗵扑嗵狂跳,以她的聪慧,知道武豪大哥一向有智计,也就不打没有把握之仗,并不急于脱身了。
好在那些骑兵只是执行命令,也并没有为难他们,将董氏医馆众人集中到一起之后,就算是抓捕归案了。
反正在他们的眼中,这些百姓们除了失心疯之外,是不可能在军队面前耍花样的!
骑兵们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个姓木的年轻人,知道他的实力极强,据说昨晚上的大战,几乎是他一个人的战绩,而且听说连宗知行这样的至强者都战死了,面对这样的强力人物,谁心里不发怵啊!
不过,这个姓木的年轻人似乎并没有要反抗的意思,这也让军队松了一口气。
如果此人反抗,除非暴法军团不惜一切代价,轰平整条街,否则怎么治得住他?
好在他并没有反抗,所以骑兵们在暗自松了一口气之余,也难免有些庆幸。
事实上,暴法军团那边,已经有超过六十位大法师,早就已经作好了准备,只要对方一动,他们就会集体发动缚身咒,就算对方是至强者,也绝无可能逃过这么多位大法师的联手咒杀。
他没有反抗,其实是最明智的选择!
当然,像他这样的绝世强者,只有等进了神朝大狱,那些酷吏才会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厉害手段!
报馆众人万念俱灰,谁也没想到,奋战了一夜,到头来会是这样的结果。
渐渐的,街上壮着胆子围观的百姓也越来越多了,他们纷纷用充满同情的目光,凝视着清玉报馆的这些人。
不多时,一队队黑卒军从报馆里走了出来,他们每个人的肩上都扛着今天的报纸,准确的说,是昨晚上刚刚从一楼印刷厂里印刷出来的,报纸上还散发着浓郁的油墨香味。
苦战了一夜,死伤了近千条性命,为的就是这些报纸能够面世。
四周的百姓们看着这些被扛出来的新报纸,他们每个人都显得很沉默,他们的脸色变得麻木,警惕,对这个城市里充满了失望。
本来遭遇瘟疫横行,就已经令人无比绝望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解药方子,却被这些权贵们牢牢捏在手上,只有向他们屈服,受他们的盘剥,才有生存下去的机会。
天灾即是人祸,有了这张解药方子,他们的统治只会更牢固,底层百姓的子孙,子子孙孙,都将被他们统治!
“钟大人!情况不对!这些报纸上,好像并没有瘟疫的解药药方。”一名黑卒营的小队长突然大惊失色道。
他是黑卒营中为数不多的识字之人,刚才他想凭借自己不错的记忆力,想着能不能在药方销毁前,记住一部分,这样至少可以保证自己的家人不受瘟疫之苦,而且也可以卖掉大赚一笔。
哪知道这名小队长看来看去,竟然根本就没有看到药方的踪影,而这几乎是不可能遗漏的,因为这个药方何其重要,若是被刊登在报纸上,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头版头条,怎么可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