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脸色一变。

暗淡的石洞门口，高明楼长身而立，背后是一群仍在争抢石门的人，杀得昏天暗地，嘶吼震天，于是更衬得他那一脸的笑容冷酷无情。

“冲啊！”

“为主公效死。”

“往里冲啊！”

“杀啊！”

“拦住他们！保护郡王妃。”

双方的喊杀声交织在一起，鬼哭狼嚎。沉重的石门哐哐作响，缓缓地合拢上来。挤在门口的一群人，不退不让，但并没能阻止石门用力往里挤压。

“啊！”

石门重若千斤，肉体凡胎无法抗衡。

惨叫声里，程苍沉声道：“梁仪快走，不要送死！”

轰！

石门彻底合上。

外面的人，进不来。

就连声音都好似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洞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

一股冷风不知从哪个角落灌过来的。

辛夷感觉有些冷。

她身上穿的是一身夏季的衣裳，可这个隐藏副本里的季节却是“春夏秋冬四季轮换”，不幸的是，他们进来碰上的就是寒冬之冷。

辛夷叹息一声，“你为什么不听话？”

程苍：“属下职责所在。”

呵！对面是一声讥笑。

火光微弱，映着高明楼阴冷的脸。

“你做了一个最愚蠢的决定。”

他语调悠长，好似胸有成竹，却换来辛夷的嘲弄。

“最愚蠢的人，其实是你。”

辛夷和程苍靠在一起，高明楼和他的两个侍卫，一共三个人，站在他们的对面。这个时候，高明楼绝对的人数优势已经没有了，辛夷的心里，稍稍轻松了一些。

她仰起脸来，轻轻一笑。

“高明楼，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就敢闯进来。”

高明楼：“知道。”

辛夷一凛，有一种内心的猜测被证实的感觉。

“既然知道为什么早不进来，非要等到现在来偷袭？”

高明楼的眼睛轻轻眯起，不紧不慢地笑。

“我知道是什么地方，不代表我就知道开门的密码。所以，我得感谢你。”

他的声音经过冷风的变调，幽冷刺耳，听得人汗毛倒竖。

“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幸好我是一个好的钓鱼人，我的鱼儿，也都上了钩……”

辛夷看着他那倨傲的表情，很多事情已豁然开朗。

辛夷皱眉：“用《洞仙歌》来引起我们的注意，让广陵郡王到扬州，追查他父亲的死因，再布局好驼峰岭这一切。你可谓煞费了苦心。”

高明楼半眯着眼，“承让，承认。不值得表扬。”

辛夷缓缓问：“你要什么？南唐宝藏？”

高明楼勾唇，露出一个不屑的笑。

“你也太小看我了。钱财身外物，要它何用？”

辛夷冷笑，“那就别装了，直说吧。宝藏不要，难不成还想要大宋江山？”

高明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怎么就没有想过，我可能是为了美人？”

这种话在你死我活的时候说出来，不合时宜，可是高明楼十分认真，冷风的呼啸声里，竟能听出几分温暖来。

“闭嘴吧！”辛夷不满地皱眉，“不怕告诉你，这个地方就是一张血盆大口。你进来容易，要出去可就难了……”

冷风吹得她眼睛都睁不开，而高明楼却像看着猎物的野兽，逆着风，慢慢地逼近。

“不是还有你吗？”

他抬起头，微微眯眼观察四周，露出一个怪异的笑。

“有你在，我就死不了。”

别人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辛夷却有几分了然。

“你想等我破局，你再来坐收渔翁之利，也不问问我答不答应？！”

程苍横刀在前，一双杀红的眼虎视眈眈，杀气凛人。高明楼表情却有些莫名，一双眼冷森森地盯住辛夷，好半晌，才露出一笑。

“你破不了局。”

辛夷脸色一变，“我破不了，难不成你能？”

“我也不能。”

在漫天吹拂的冷风里，高明楼的笑容有几分傲慢。

他盯住辛夷，像是要透过她的眼睛看穿她的心，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缓慢而笃定。

“你和我都没有破局的能力，进来就等于送死。但傅九衢可以。而且，他也不会对你的生死坐视不管。”

石洞里寂静一片。

辛夷喉头有一股子腥甜涌动，内心更是说不出的激动。

如果没有把握，高明楼不会说这样的话。那就代表傅九衢在这里，一定在。

可是，他人在哪里？

辛夷深吸一口气，克制着漫天寒意带来的不适，平静地道：“小算盘打得挺好。可你是不是傻？傅九衢可以破局，凭什么让你活到最后？我们可以……先杀了你。”

高明楼道：“哈哈哈哈。”

他笑了很久，然后面色表情地看着辛夷，像一只隐在黑暗中的野兽。

“有你做人质。你说，他会不会投鼠忌器呢？”

辛夷面色一变，随即冷笑。

“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

一只手默默地伸过来，“郡王妃。”

程苍将一把寒气森森的匕首递到辛夷的手上，面无表情地站到她的前面，冷冷直视着高明楼。

“除非，他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高明楼沙哑的冷笑声，再一次响起。

“早就听说广陵郡王的第一侍卫武艺高强，英雄过人。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突然用力一招手。

石贵从他的身后慢慢走上来，抱着一个金属管状物，那东西的形状有一些古怪，但辛夷一看就变了脸色。

“突火枪！”

这个武器她在《汴京赋》的道具图谱上看到过，这东西很是厉害。枪管尾端有一个点火孔，在枪膛里装填好火药与子窠（子弹），点燃引线，火药从筒口喷发而出，射程可以达到百步以上。

那时就有武器组的同事吐槽总策划，说突火枪要到宋理宗开庆年间，宋军才会发明创造出来，这个时候就写入游戏脚本里，也是离谱。

然而，比那个更离谱的是，宋军发明的突火枪是以竹筒做枪身，到了高明楼手上，已然换成了金属枪身，明显已经得到了改良。

“那些黑火药作坊，是你的安排？”

高明楼没有否认，徐徐而笑，表情有几分自傲。

“这就是我跟你不同的地方。你一心想开药坊、制新药，救病人。而我，只想做大宋最好的武器，想着怎么杀人。为了精确黑火药的配方，我可没少费心思……”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笑，拍了拍突火枪的管子。

“原本，我制成的黑火药威力太大，巨竹筒根本无法承受那力度……还得多亏了你和傅九衢，为了搞你们的实验，拔高了冶炼技术，熟铁和低碳钢，用来锻造枪管，好使多了。”

辛夷脊背僵硬、一阵刺冷。

“无耻！”

“多谢夸奖！”高明楼缓慢地举起突火枪，朝辛夷偏了偏头。

“是生是死，全在你一念之间。过来吧——”

程苍静静地听着高明楼和辛夷的对话，脸上竟然表现出了罕见的平静。尽管他有太多听不懂的话语，但他常年在傅九衢身边，养成了沉稳的个性，任何时候都能保持过人的冷静。

他的双眼始终跟随着高明楼把玩的那个铁器在转动，手指扣着腰刀，身上的软甲寒光凛凛。

“高明楼。”

他慢慢上前两步。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高明楼手臂一摆，突火枪的枪筒冷冰冰地对准程苍。

“不怕死？看来你真不知道这突火枪的厉害。”

程苍的指节捏得发白，扣住腰刀的手越来越用力。

“来，试试看……”

“呵！”高明楼轻笑一声，扬眉看着辛夷，“他要为你去死。阿依玛，你说我要不要成全他呢？”

··

银霜在黑暗无光的石洞里飞着，翅膀时不时撞到冰冷的洞穴，却仍在义无反顾地往前……

那是一个长长的甬道，鸟儿的翅膀在冷风中好似伸展不开，再次跌落下来，发出“咕”的一声，如同呻吟。

“咕……”

“咕……”

冰冷的石壁上，一滴凝结的水慢慢滴下。

沉入黑暗。

也落入傅九衢的脖颈……

他激灵灵打个颤。

“十一……”

好冷。

好黑。

他的头痛得几乎快要裂开。

这是哪里？

“咕……”银霜在地上扑腾几下，挣扎起来。

洞里没有一丝光线，傅九衢看不到东西，却听见了银霜的声音。

他张望片刻，慢慢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来。

哗！

火光乍现，映着傅九衢的脸。

灰白、惊讶。

他看着这一方精致的圆顶石洞，在短暂的迟疑后，慢慢挣扎着坐起来，将银霜稳稳抱起……

“这是怎么回事？十一呢？”

银霜：“救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