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愿意整天面对一张黑脸,相处融洽,辛夷也觉得放松。
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邸报新闻,程苍进来禀报,说船马上就要启航,问郡王可有示下。
“走吧。”
傅九衢朝他点点头,轻咳一声,望向辛夷的小腹。
“泗州到扬州很快,再委屈你两日。”
辛夷并不觉得委屈,只是想到扬州行的种种烦事,身边又带着一个生病的小三念,略略有些忧心罢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辛夷回舱里睡了个午觉,再起来已是华灯初上,船上的风灯在寒风的吹拂下摇摇晃晃,放眼一望,河上的灯火如同萤火点般布满沿岸两侧。
“娘,你快看,好美。”
小姑娘喜欢热闹,三念看到这般美景,双眼亮晶昌的,充满了对未知旅途的期待。
“扬州是不是也这么美?”
辛夷望一眼沿河两岸,“扬州是淮南首府,定是比这里更美。”
“那我们要什么时候才到扬州啊。”
这迫不及待的样子,看得辛夷眼角弯弯。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晚上就到了……”
三念马上快活起来,一边咳一边和两个哥哥讨论扬州的好处。
夜幕降临,饭菜飘出了香味,辛夷身子犯懒,本不想出舱用膳,但看三个孩子兴致都很高,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奉陪。
晚饭是他们娘几个用的,傅九衢没有出现,等辛夷晚上把孩子哄睡后再回房,仍然没有看到他的影子。
往常,他总是想方设法往辛夷的跟前凑,哪怕打地铺也一定要睡在她的房里,尤其近几天更是腻歪。
今日的反常,让辛夷略略有点奇怪……
看来是昨夜的话,他听入耳了。
而且,以前在府里有一个长公主压着他,如今出门在外,他就是老大,谁也说不到他的头上,也就不用再伪装了吧?
辛夷乐得清闲,摆开手脚准备好好睡一觉。
谁料,这一夜却睡得艰难。
半夜里突然从梦中惊醒,看到空荡荡的舱房,脑子里宁静一片,越是想睡,越是清醒,越是清醒,就想得越多……
傅九衢近来变化很大,她越发琢磨不透。
胡思乱想着折腾了一宿,次日船入扬州段,睡眠不好的报应就来了。
辛夷只觉得头脑发昏,停了好几天的孕期反应又回来了,吃什么吐什么,小脸儿煞白煞白的,满是病气……
然而一直到晚上,傅九衢才来看她。
他面带疲乏,一面忧心地吩咐几个丫头好生照料,一面又让段隋去叫来周道子诊疾,看上去倒是一如既往地关爱她,可是,只坐了不到两刻钟,程苍进来耳语两句,就又走了。
辛夷内心隐隐不安。
打发走了周道子,她问湘灵。
“昨夜郡王在哪里睡的?”
湘灵愣一下,“不是在姐姐房里吗?”
这姑娘自从南下见着程苍,又常被杏圆和桃玉轮番打趣,整天便有点魂不守舍的,昨夜里也不是她在值夜,根本不知情。
辛夷好笑,“你去打听打听。注意点,不要太刻意。”
“哦,姐姐放心,我明白。”
湘灵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麻溜地出去了。
辛夷慢慢地躺下来,拉被子盖在腰腹处,竖着耳朵倾听,好一会儿,湘灵的脚步声响起,她又重新坐起来,双手搭在膝盖上,平静等待。
“姐姐~”湘灵表情很是凝重,就像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神神秘秘地靠近,“郡王昨夜,压根儿就没有在船上睡。”
辛夷:“哦?”
湘灵道:“半夜里乘小舟离开的,天亮才回,白天一直在补眠……就在方才,郡王从姐姐这里离开不过片刻,又偷偷走了……”
辛夷问:“谁告诉你的?”
湘灵抬了抬下巴,“这个姐姐别管……”
顿了顿,见辛夷表情沉重,又润了润嘴唇,低低地道:
“别人要么不知,要么不说,我就去找孙公公,说郡王妃身子不舒服,吐得厉害,要郡王来看望……然后孙公公不停推诿,我就问他,是不是郡王做了什么对不住郡王妃的事情,我要去告状……孙公公这才说了实话,还叮嘱我,除了郡王妃,谁也不许告诉。”
辛夷:……
湘灵接着邀功,“姐姐,我可没有太刻意,是孙公公自己说的。”
辛夷:……
这确实不叫刻意,叫有意。
孙怀是傅九衢的心腹,湘灵说的话势必会传到他的耳朵里。
到时候他会怎么想?
辛夷微微叹口气,让湘灵退下休息,这才在榻上躺好,阖上眼睛慢慢地思忖傅九衢这么做的原因。
她当然不会怀疑傅九衢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事实上,从一开始,她操心的也不是这个,更无关情感。她只担心傅二代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的许多规则尚不熟悉,人又活得太过恣意妄为,一不小心被人钻了空子,是要出大事情的。
如果是九哥在就好了,她就不用这么焦虑。
这个傅二代是有些疯病在身上的,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船近扬州,在城外的茱萸湾码头停靠。
夜已经深了,水面大大小小的船只沉寂在夜色里,天气晴好,可以看到月亮的影子,两岸的店铺依河而建,便是入夜了,也可见璀璨的华灯与千帆相照,在冬风里映出一片繁华的天地。
扬州城,我来了。
辛夷望着水面的波光,心跳得特别快。
今夜没有上岸入城的打算,孩子们又已经睡下,她此时最应该做的,也是饱饱地睡上一觉,明儿起身做好知州夫人……
可嘴里就像泛着酸,不停分泌唾沫,觉得胃里不适。
她突然很想打傅九衢一顿。
不是说好有什么事情要商量的吗?
他怎么能擅自行动?
··
夜半,月光将人影拉得细长。
扬州城外的一家脚店,被人轻轻叩开。
小二看着门外的三个黑衣男子,怔了怔才笑问: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大晚上的,自然是住店。”
“不好意思啊,客官,小店今日满员,住不下了,您不如去别家问问……”
“怎么做生意的?哪有往外赶客的道理?去!腾也要腾一间出来。”
小二睨着男子冷峻的面孔,目光幽幽一闪,“是,那请客官随我来。”
脚店靠水那一侧,二楼是二进的套间。
小二将人领进去的时候,一个男子正盘坐在窗边,端着一碗大米饭,就着一小盘卤肉和一碟酱菜,扒得正欢。
看到来人,他慌不迭地放下碗,抹了抹嘴巴,站起身来拱手请安。
“郡王,您可算是来了,属下等你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