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巧全家人走在前面，冬梅全家人走在后面，大家都朝着燕燕家走去。

燕燕家的房子很破败，虽然全村都在把房子往大的盖，往新的盖，可是唯独燕燕家的房子，没有动静。

在周围崭新的，高大的房子衬托下，燕燕家的房子，显的格外的矮小。

进了燕燕家，冬梅发现，几十年了，燕燕家的院子，都没有变化。

说好听点，是古色古香，说难听点，就是残缺不全。

燕燕妈走到了后院，最里头的一间房子前，说：“走，咱们进，燕燕就在里面的炕上，躺着呢。”

随着门被推开，一股发霉的味道，迎面扑来。

紧接着，是一股潮气和麦草腐烂的腥臭味。

屋子里面很黑，电灯也是坏的。

当燕燕妈打开旁边的窗户后，整个屋子才亮堂了一点。

燕燕看到进来了好多人，她赶忙从炕上爬了起来。

灵巧看着眼前的燕燕，她不敢相信，曾经那个高挑大方的美丽女孩，怎么突然就便成了一个小老太婆。

只见，燕燕骨瘦如柴，头发花白，穿着一件很破的棉袄，坐在炕的角落里面。

而冬梅也惊呆了，自己比燕燕至少要大五岁，可是眼前的燕燕，看上去，竟然要比自己老的多。

冬梅依稀记得，当年燕燕和灵巧在一起的时候，大家都会不自然的，把目光放到燕燕的身上。

因为，燕燕相比灵巧，要漂亮的多，要白皙的多。

而且，燕燕永远把自己收拾的很干净，很利索，不像灵巧，又黑又瘦，脸蛋永远都是脏兮兮的，头发永远都是乱乱的，根本没有办法，和漂亮的燕燕相比。

可是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当燕燕和灵巧站在一起的时候，很难让人想象，两人竟然是同龄人，两人当年竟然是同学。

相比燕燕的又黑又瘦，灵巧白胖白胖。

相比燕燕的头发花白，灵巧烫着一头大波浪卷，并且染成了亚麻色，非常的洋气。

相比燕燕暗淡而蜡黄的皮肤，灵巧的皮肤不仅白，而且还有光泽，甚至给人一种有弹性的感觉。

灵巧爬到炕头，看着燕燕说：“燕燕，你难道不认识我了吗？”

燕燕非常的虚弱，说话都有气无力。

她说：“你是谁啊？”

灵巧心里一阵酸楚，她说：“燕燕，咱们当年，在豆会中学的时候，从初中开始，就是同桌，一直坐到了高中啊，每当咱们两走到一起的时候，周围的男同学，都夸你是仙女，说我是小丑呢，难道你把我都给忘记了吗？”

顿时，燕燕想了起来，她又哭又笑的说：“灵巧，你是灵巧吗？”

听到燕燕终于认出了自己，灵巧激动的说：“燕燕，你终于认出我来了啊？”

燕燕挪动着身体，从炕上下来，穿上棉鞋，说：“灵巧，咱们在豆会中学的时候，可是最好的朋友了，自从你去省城上大学之后，咱们就分开了，我真的很想你。

我可是等了你半辈子了，想了你半辈子了，今天，终于等到你过来看我了。”

说着，燕燕就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灵巧想着当年，自己和燕燕在一起的场景，她说：“燕燕，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去隔壁二大爷家，偷柿子吗？”

燕燕站在地上，拉着灵巧的手，看着她说：“怎么不记得，你太笨，上不了树，你就在外面，给我看人，我爬到树上，去给你摘柿子。

可是，当时的柿子还没熟透，又吃不成，咱们就把没有成熟的柿子，藏在麦草垛子里面，放上个半个多月，等到柿子软了之后，咱们就钻进麦草垛子里面，把柿子拿出来吃。”

听着燕燕的叙述，灵巧的思绪也回到了当年。

她说：“当年，我们第一年高考失败后，我们都哭了，而且哭的特别伤心。

可是，当我们补习了一年，第二年高考又失败了之后，我们不仅没有哭，反倒还笑了出来，你记得当年，你说了什么吗？”

燕燕摇摇头说：“我不记得，我当年说了什么？”

灵巧说：“燕燕，你当年说，我终于可以不用念书，终于可以找个白马王子嫁了。”

闻言，哭了半天的燕燕，终于笑了出来，她说：“我都忘了，你还记得啊。”

灵巧说：“我当然记得啊，而且我还说了句话，把你给气哭了呢？”

燕燕说：“你说什么来着？”

灵巧说：“我说，你找的白马王子，不是王子，而是唐僧。”

闻言，周围的人都被逗笑了。

可是笑完，周围的人，却又都陷入了伤感。

因为大家发现，燕燕才站了一会儿，就站不住了。

她气喘吁吁，额头冒着冷汗，又爬上了炕。

燕燕看到大家都关心的看着自己，她说：“哎，在生了我们家老三之后，心脏就不舒服了，可是，当时又没有钱去看病，便硬撑着。”

燕燕妈在旁边说：“她生了孩子，没有多久，就下地干活了，山下面嘛，地虽然多，但是都很贫瘠，光种不长，为了让几个孩子吃饱肚子，燕燕和她老公，是没白天没黑夜的在地里干活，通过他们夫妻两的辛勤劳动，全家人不仅吃饱了，而且还有了点钱，现在，眼看就要奔小康了，可是燕燕的心脏病，却又突然严重了起来。”

灵巧看着燕燕，说：“以前没钱，你不看病，现在有钱了，那你也得去医院看看啊？”

燕燕推脱着说：“女儿嫁了出去，两个儿子还没给娶媳妇呢，哪里敢去医院啊，要是给我看病，把钱花光了，两个儿子的媳妇，从哪里来。”

闻言，冬梅心里很难受，燕燕的病，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她还想着省钱，给自己的两个儿子娶媳妇。

冬梅知道，越是偏僻，越是贫穷的地方，娶媳妇越难，彩礼越高。

而燕燕偏偏有两个儿子，光彩礼就得准备至少二十万，还不算别的花销。

灵巧从口袋掏出手机，说：“燕燕，你没有钱看病，我给你看病，我认识省城四医大的心脏大夫，咱们明天，就启程去省城，给你做手术，给你治病。”

燕燕摆摆手说：“灵巧，我知道你一直牵挂着我，可是我怎么能花你的钱呢？”

灵巧拉着燕燕的手，说：“燕燕，我有钱，我一年下来，光教授津贴就好几万呢，你就不要怕花我的钱。”

燕燕妈听到灵巧要给燕燕看病，她激动的说：“灵巧啊，你今天来，我们家燕燕的这个病啊，可是有的救了啊。”

灵巧说：“我大学毕业后，就一直想着联系燕燕，可是苦于那时的消息闭塞，而且交通不便，根本没有办法找到燕燕，现在信息畅通了，交通也便利了，好不容易见到燕燕，我能看着她身体有病，而不管吗？”

燕燕嘴唇发青，很明显是供血不足的表现。

她说：“灵巧啊，我死不了，你就放心吧，刚见面就花你的钱，你忍心，我可不忍心。”

冬梅在旁边，劝着燕燕说：“燕燕，心脏病可不是个小病，你一定要重视，搞不好会要人命的。”

卫国也说：“我们单位一个职工，年纪轻轻，就在睡梦中去世，就是因为心脏病的缘故。”

燕燕妈也劝说燕燕说：“燕燕，你就去看看病吧，万一你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可怎么办啊？”

灵巧的博士丈夫呆了半天，也开口了，他说：“如果有个什么万一，你的两个儿子可怎么办，他们不能没有母亲啊？”

这时，冬梅想到了燕燕的丈夫，她说：“对了，燕燕，你老公呢，怎么都快过年了，也没有见他过来。”

燕燕指了指南方，说：“他跟着孩子，去南方打工挣钱去了。”

听到燕燕老公去南方打工了，卫国知道南方打工的辛苦，他说：“燕燕，你老公有我这个年龄了吧，他现在还出去打工，干体力活，吃得消吗？”

燕燕微微的笑着说：“有什么办法，给两个孩子娶媳妇的钱，还没有凑够，他不出去打工，钱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他吃的消，得吃，吃不消，也得吃啊。”

卫国叹了口气，说：“实在彩礼不够，你让两个儿子，去四川或者重庆找媳妇去啊，那里的女孩，基本不要彩礼呢。”

听到女方竟然不要彩礼，燕燕不敢相信的说：“北山下面，再丑的女孩，都要至少十万彩礼呢，我就不相信，四川和重庆的女孩结婚不要彩礼。”

话毕，燕燕又说：“其实，我最希望我的两个儿子啊，能去当上门女婿，或者去当倒插门，因为那样，就不用掏彩礼钱了，他爸爸就不用出去卖苦力，我也可以拿着辛苦积攒了一辈子的钱，去看病了。”

燕燕说的话，句句扎心，听的灵巧潸然泪下。

她恳求燕燕，说：“燕燕，你就跟着我去看病吧，相比你的两个孩子娶媳妇来说，你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燕燕的博士生丈夫也说：“燕燕，你的两个孩子结婚的事情，你就不要愁了，我的学生里面，有好多单身的女大学生，我给你儿子介绍。”

听到灵巧的老公，要介绍女大学生，给自己的两个儿子，燕燕突然笑了出来，她说：“我的两个儿子，一个初中毕业，就辍学了，一个上到高二，就辍学了，就他们那点能耐，怎么能够配得上，人家女大学生呢？”

冬梅想不通，燕燕为什么要让两个孩子早早的辍学，她问燕燕说：“孩子还没上大学，你干嘛让他们辍学啊？”

燕燕说：”不是我让他们辍学，是北山下面的孩子，基本上，都是那个年纪辍学，然后出去打工，谁也逃不掉。”

闻言，冬梅感叹，如果当初燕燕也考学出去的话，那么她现在，不仅不会得心脏病，而且她的孩子们，肯定也会和灵巧的孩子一样，正在为考重点大学，而在高中努力学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