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涛知道,单位里面一般都会采用师傅带徒弟的方式来帮助工人学习,所以眼前在自己面前抱怨的人,肯定就是队上安排给自己的师傅了。
涛涛马上站了起来,他客气的说:“师傅您好,请问您贵姓?”
男人一脸的不屑,他说:“叫我老曲就好了,我说我不想带徒弟,陈队非要让我带,万一你违章了,还要扣我钱,多操心。”
原来,队上为了加强师傅的责任心,便规定只要徒弟在工作中出现违章,一概处罚师傅。
轻则批评教育,重则罚款。
涛涛看着老曲不想带自己的样子,他尴尬的说:“曲师傅,我保证工作中一定认真,绝对不会违章。”
老曲是副司钻,也就是相当于副班长的职务。
他说:“你是子弟吗?”
涛涛点点头,说:“曲师傅,我是子弟。”
听到涛涛竟然是子弟,老曲不敢相信的说:“你是不是傻了,你们子弟一般都去采油队了,谁还来钻井队呢?”
涛涛很惊讶,他说:“这次双选会,钻井队一共招收了五十个子弟呢。”
老曲冷笑着,他说:“采油上都是子弟,钻井队里,咱们班恐怕就你一个子弟吧。”
涛涛好奇的看着老曲,问他说:“师傅,你以前是干什么工作的?”
老曲笑笑,说:“我是hn人,我以前没工作,在社会上胡混呢,最后,我结了婚之后,跟着我老婆去了银川,谁知道我老婆的亲戚认识人,便给我找了份钻工的工作,先凑着干着呗。”
听到老曲竟然是这么来的钻井队,涛涛感慨的说:“曲师傅,我们这些子弟,都是大学毕业之后,招聘进来的。”
老曲嘲笑涛涛,说:“大学毕业来钻井队,我看你是脑子不合适。”
老曲告诉涛涛,钻井队里的钻工,学历普遍在高中以下,甚至还有文盲,像涛涛这种大学本科生,过来当钻工的,简直太少见了。
涛涛反驳老曲,说:“石油大学本科生,也有来当钻工的啊。”
老曲给涛涛解释,说:“人家那叫实习生,最多在基层呆个几个月,然后就上去了,不会像你一样,签合同制B的合同,然后当一辈子钻工。
我告诉你,哪怕你干的再好,最多干到队长的位置,再也上不去了。”
赵波挺着两个大红脸蛋,说:“再你来之前,咱们队上刚分来了一个大学生,他叫葛坤,人家是是石油大学毕业的,在小班实习一个月,然后就会去大班当技术员,然后工程师,最后就上去了,你根本不行。”
涛涛感叹,他说:“我和人家比不成,我又不是石油大学毕业,更不是石油专业毕业,让我当一辈子老钻,就当一辈子老钻吧。”
听到眼前的涛涛,竟然准备当一辈子老钻,老曲讽刺涛涛,说:“像你这个样子,文绉绉,客客气气,说话非常文雅的人,想当一辈子老钻,门都没有。”
涛涛听不懂的说:“曲师傅,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老曲摇晃着脑袋,说:“我们老钻啊,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们都是大老粗,不会说谢谢,也不会说您好,我们只会说曰你妈,操他达,狗曰的,婊子养的……”
涛涛听着师傅嘴里的脏话不断,他不敢相信,队上竟然给自己派了这么一个人,来当自己的师傅。
可是,涛涛不知道的是,老曲在队上,已经算是比较好,比较仁慈的师傅了。
不像有的老钻当师傅,半夜把徒弟叫起来,出去给他买酒,甚至动不动打徒弟……。
涛涛看着老曲,他无奈的说:“曲师傅,您是我师傅,您应该教授我一些,有意义的东西啊。”
老曲看着涛涛,他目不转睛的说:“给我当徒弟,我只要教会了你三样东西,那你就能像我老曲一样,成为一个很棒的钻工了。”
闻言,涛涛心想,老曲肯定要把自己的拿手的绝活,什么拉猫头,打B型钳,修理绞车之类的手艺活,教授给自己。
可是,他没有想到,老曲却说:“涛涛,我实话告诉你,钻工非常好当,没啥好学的,三天就出来了。
但是,你要想融入钻工这个集体,想打入我们的内部,成为一名正儿八经的钻工,那么你得会飘风,会喝酒,会赌博……
我问你,这三样,你会吗?”
闻言,涛涛惊呆了,他没有想到,眼前的好人曲师傅,竟然要教自己这三样东西?
涛涛看着曲师傅,他不敢相信的说:“曲师傅,难道会飘风,会喝酒,会赌博,会了这三样恶习之后,就能成为一名合格的老钻吗?”
老曲哈哈大笑着,他说:“我现在给你说了,你理解不了,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你就懂了。”
涛涛感觉自己作为一个大学本科生,怎么能沾上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呢?
什么飘风,什么赌博,什么抽烟喝酒,那还是人干的事情吗?
酒这个东西,自己倒是能喝一点,但是也仅限于啤酒,白酒他根本喝不了。
晚上睡觉前,隔壁房子的南骇突然过来了。
他想和涛涛换房子,因为他感觉,隔壁房子的电热片,温度不行,晚上睡觉太冷。
涛涛作为一个新人,面对老工人的请求,他只能点头答应。
可是,南骇刚去隔壁房子拿铺盖,老曲就训斥涛涛,说:“涛涛,你怎么能让那种人住到我们房子里来呢?”
涛涛不解的说:“南师傅虽然年龄不大,但是也是我师傅啊,他的要求我怎么敢拒绝呢。”
老曲骂涛涛道:“南骇没有来钻井队之前,在大城市里面当小偷呢,你要让他住到我们房子里面来,万一丢了东西怎么办,你负责吗?”
闻言,涛涛傻了,他心说,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周围的同事里面,竟然还有以前当贼的人。
睡在下铺的赵波,看到涛涛想不开,他笑着说:“涛涛,我告诉你,咱们老钻啊,也只有社会最底层的人,才会来干的,所以你要适应,你周围形形色色的人,那才行。”
涛涛原本以为,钻井队就像大学一样,大家都是一个大家庭,彼此说话文文明明,客客气气……
可是,当他来了之后才知道,社会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涛涛好奇的问赵波,说:“赵波,南骇以前是当贼的,那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赵波只有十八岁,他给涛涛讲着自己的经历。
赵波十六岁,初二辍学了之后,就跑出去打工。
可是,他没有一技之长,又因为是童工,自身还懒惰,所以根本没有人雇佣他。
找不到工作,赚不到钱,赵波就在全国流浪。
他走到哪里,要饭到哪里,知直到他父亲,在钻井队给他找到工作,他才从大城市回来,并且从一个社会流浪人员,转变成了一个钻工。
面对眼前的赵波,涛涛很难把他和一个社会流浪人员联系到一起。
赵波告诉涛涛,他曾经因为饥饿,也偷过东西,只不过偷的东西,没有南骇那么厉害而已。
当涛涛正在为赵波的经历,而感到不可思议的时候,赵波又给涛涛爆了一个猛料。
他说,队上还有一个人,也就是安排给海鱼的师傅王辉,他来当钻工之前,刚从监狱出来。
听到自己周围的同事里面,竟然还有罪犯,涛涛简直惊呆了。
他感觉太不可思议。
同时,他也为海鱼而捏了一把汗。
而赵波和老曲也笑道:“涛涛,算你小子命好,遇到了我当你的师傅,要是你像海鱼一样,把王辉安排给你当师傅,有你小子,好果子吃的呢。”
那一晚上,涛涛彻夜未眠。
他转辗反侧,难以入睡。
他为自己的选择,而感到痛苦。
第二天,涛涛和海鱼由陈队带着上了井场,去熟悉他们将要干的工作。
涛涛原本想着,钻井队肯定跟一般的工厂一样,工人们穿着整齐干净的制服,并且快乐的工作着。
可是,当涛涛和海鱼进了井场,看到那些满身沾满了,泥浆和污垢的钻工后,他们完全被震惊了。
涛涛不由的扪心自问,难道自己马上也要像他们一样,脏的像个油葫芦似的,急匆匆的,穿梭在进场上工作?
熟悉完了井口,陈队又带着涛涛和海鱼上了钻台。
涛涛小时候,听父亲讲过,钻台是个什么样子。
在他的脑海中,钻台就是一个级棒的地方,那里不仅有着转动的转盘,还有着参天的立柱……
可是,当涛涛上了钻台,他被钻机的轰鸣声,游车的碰撞声,B型钳打在立柱上的清脆声……所震撼了。
他感觉地动山摇,不要说在钻台上干活了,就是站,都站不稳。
涛涛扶着钻台上的偏房门,战战兢兢的听着陈队的讲解。
这时,钻台正在起下钻,还没等陈队说几句话,一根立柱就从井口里面给拔了出来。
随着钻杆,被B型钳子给卸开,一股浓烈的泥浆,喷射了出来,洒满了钻台。
尤其是井口旁边的两个工人,外钳工和内钳工,简直被泥浆喷的,衣服都湿透了。
涛涛也被飞溅了一身的泥浆。
涛涛刚擦干净了脸上的泥浆,随着一股冷风吹过来,涛涛感觉冷极了。
可是,他看着井口那两个,被泥浆湿透了衣服的钻工,更加感觉震撼。
难道他们穿着湿透了的衣服,在寒风中不冷吗?
他看着陈队,说:“队长,那两个人的衣服,都湿透了,这么冷的天气里,他们为什么不下去换衣服?”
陈队瞪了一眼涛涛,说:“他们下去了,活谁干,还有十个小时下班,你来顶他们的班嘛?”
闻言,涛涛低下了头。
他曾经想到过钻井苦,可是没有想到,钻井竟然这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