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说,
苦难是一笔财富,
其实,
很多时候这只能算是自己给自己打气的廉价过期麻醉剂,
因为似乎有一个规律,
承受苦难的人,
他往往会祸不单行,
一个苦难下来,
第二个苦难就紧随其后了,
然后被苦难直接砸晕……
老道被警察带走了,还要他配合做一些调查,用老张的说法,其实就是走一个流程,没什么事儿。
周泽没开车直接回书店,而是跟着救护车,一起来到了医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来,
为了自己那点儿好不容易窜出的同情心?
所以,
把车停在医院停车场里的周泽,
一直坐在车里思考着这个问题。
一思考,就是一个多小时,然后周泽觉得自己饿了,他想回书店吃晚餐了。
最重要的是,他没想出什么东西来。
恰好,
他看见王轲的车又开进了医院,只不过这次后面俩小只没在里头了。
王轲似乎也留意到了周泽的车,特意把自己的车停在了周泽的旁边。
下车时,周泽看见王轲手里提着一些水果和糖。
周泽也下车了,
问道:
“你没煲个汤带来?”
“哦,对了!”
王轲真的又打开了车门,
从里面取出了一个保温壶。
“我带了肉汤。”
王轲笑呵呵地说道。
“…………”周泽。
是的,
我知道你家啥都可以缺,
但绝不会缺肉汤。
“一起去看看吧?”王轲问道。
“嗯。”
既然人都来了,就上去看看吧。
否则跟个二傻子一样,跑这儿来思考人生来了?
坐电梯上了住院部五楼,独立的一个病房,门口有两个警察在看守着。
王轲过去时,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周泽这边,两个警察因为张燕丰的原因居然是认识周泽的,所以就直接进去了。
医生刚刚给女孩儿检查了身体,现在在输液。
女孩儿换了一套衣服,也应该擦拭过身子,现在躺在病床上,脸色有些苍白,但却比一开始在那个储藏室时要平静多了。
“还记得我吧?叔叔我来看你了,给你带了点吃的。”
王轲很温和地说道。
女孩儿明显不怕王轲,
毕竟王轲是吃这一行饭的,
要是没那点获得亲和力和好感的本事,
还混个屁?
只是,
王轲刚放下东西,
让开了身子,
躺在床上的女孩儿看见后面进来的周泽时,
居然直接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如果不是王轲反应快迅速抱住了,
可能女孩儿就会直接摔下了床。
“别激动,别激动,你要什么,我给你拿,我给你拿来。”
王轲赶紧劝慰,
谁晓得,
女孩儿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周泽,
还伸着手想要抓住周泽。
王轲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周泽,眼神中有种,没想到你这么受女孩子欢迎的调侃。
周泽耸了耸肩,
走到了床边,
让女孩儿抓住了他的手,
女孩儿马上安稳了下来。
“可能我这具皮囊,卖相不错吧。”
“呵呵。”
王轲点点头,但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究下去,他不是很喜欢去和周泽聊那方面的事儿,因为他女儿也……
“能正常交流么?”周泽问王轲。
王轲摇摇头,“不光是受折磨了,头部还遭受过撞击,检查出了脑震荡,可能会造成一定程度的失忆,再加上这段经历,唉。
警方目前还没确切得知这个女孩儿被关了多久,毕竟知情人大部分都死了,那个三十来岁的傻子,又不能说清楚什么。
但根据村口五金店的老板提供的线索,四个月前,女主人曾去他店里买了一把大铜锁和狗链子。”
四个月……
周泽低头,看着坐在床上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生怕自己会消失的女孩儿,有些无奈,也有些惋惜。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
如果生在正常家庭里,
还是那种碰见个蟑螂都会大喊大叫的状态吧,
现在却经历了这个。
“你知道么,她…………”
周泽说到这里时,停住了。
因为他忽然记起来,这个似乎不适合对王轲说。
“她怀孕了。”
王轲直接说道,
表情正常,
语气正常,
什么都正常,
有时候王轲最让人抓狂的一点,
就是他真的真的太正常了!
这时,周泽接了一个电话,是老道的,他说警局那边他的事儿已经结束了,现在就准备回书店了,周泽回了个好。
挂断了电话,
周泽发现王轲已经在给女孩儿剥糖吃了,
女孩儿也吃着,
但是眼睛还是在盯着自己看。
“她和你投缘啊。”
王轲感慨道,
“就像是从蛋壳里刚孵化的新生命,会对自己破壳而出时所见到的第一个生物产生亲切感和依恋感一样。
是你把她救出来的吧?
这或许,
就是缘分。
因为离开那个地方,对于她来说,相当于一场新生。”
“你这个本就没有科学依据。”周泽说道。
“但眼前不是事实么?”
“哦,第一个进去的,她第一个看见的,不是我,是老道。”
“…………”老道。
这,
真的似乎是一个,
冰冷冷的看脸的世界啊。
王轲怅然了一阵,道:“或许,是老道太老了吧。”
沉默,
沉默,
周泽靠着床边坐了下来,
女孩儿主动把自己嘴里刚刚含住的糖很开心地吐到掌心里,
要送到周泽嘴里,
和周泽一起分享!
“…………”周泽。
女孩儿很期待地看着周泽,
她就像是一个智商降低的小女孩一样,
似乎只剩下了一些本能。
面对这么期待的眼神,
面对这么可怜的女孩儿,
面对这种令人心酸令人揪心的氛围,
周泽张开嘴,
直接道:
“脏。”
“…………”王轲。
女孩儿似乎是感应到周泽不喜的情绪,
没再把糖往周泽嘴里送,
只是有些失落地坐在床上,但另一只手,还是紧紧地攥着周泽的手腕。
“你试着和她交流交流吧,其实,她这种状态,也算是人精神上自我保护的一种应激反应。
她在本能地躲避着这个世界,躲避着与外界接触,甚至躲避着自己,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们得慢慢地剥开她心里的那一层茧,呵护着她,让她有勇气重新面对这个世界,面对阳光。”
见女孩儿对周泽这么有好感,王轲显然是把周泽当作了自己的助手。
“你叫什么名字?”
周泽开口问道。
女孩儿沉默了,她似乎是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而后,
她抓着周泽的手,
慢慢地松开了,
她的眼神里,
开始出现惊慌,
开始出现恐惧,
开始出现挣扎,
她的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
似乎整个人在忽然间,
就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王轲马上站起身,
一只手遮住女孩儿的眼睛,
另一只手抚摸着女孩儿的后背,
嘴里开始轻声细语。
这应该是一种催眠的手段,
慢慢的,
女孩儿身上的颤抖开始平复,
女孩儿也慢慢地向后靠下去,
她眼睛还睁着,
但双眸却只是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唉,精神受创太严重了,这种情况下,心灵上的损伤,往往会比内心的损伤,更为严重和棘手。
我处理过不少类似的病例,治愈率,真的不高。”
王轲摘下眼镜,拿纸巾擦了擦,叹息道:
“很多人,看似被治疗好了,但不久后,也会因为某种刺激,而直接选择了轻生。
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们过着的,是一种生不如死的生活,在内心深处,留下了太深的烙印。
普通人哪怕偶尔有个轻生的念头,但那也只是短暂的,其实那是一种很危险的状态,就像是中毒一样,一点点的计量,可能无所谓。
然而,一旦计量到了一个程度,就很难办了。”
“你尽力吧。”周泽说道。
王轲苦笑道:“她这个情况,是最严重的一种,打个比方说吧,她之前天天被虐待,被强迫,这种应激性的自我保护机制就会一直存在。
就像是抗体一样,你懂么?
然而,
现在不可能再有人去虐待她,也不会有人再去强迫她,
她已经回到了正常的生活环境中来,
这种自我保护就会慢慢地解除,
然后……
失去了外壳后,
真正的她,
该如何面对这个世界?”
“没事儿,你尽力吧,我还有一个朋友,比较擅长催眠,我让他过来看看。”
“好。”
周泽想起的是安律师。
在病房这边,又待了一会儿,天都黑了,外面的警察已经轮换了一遍,周泽见王轲还不打算走,继续陪着女孩儿,周泽也就没有喊他一起,而是自己先走出了病房。
在等电梯时,
周泽的手机响了,
是老道的电话。
“喂。”
“喂,老板………………”
老道的声音有些颤抖。
“怎么了?店里出事儿了?”
“没,没,店里来生意了…………”
“那你声音抖什么?”
“我……我……我……哈哈哈哈啊哈!!!!!呜呜……”
老道忽然大笑了起来,
然后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
老道的语气忽然低沉了下来,带着一种愤怒的扭曲感,用一种情绪压抑到几乎要撕裂的语气低吼道:
“老板,那四个杀千刀的艹他八辈儿祖宗的狗东西,
他们的亡魂,
居然到咱书店来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