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透过八卦屏风投下斑驳的光影。
椅子上坐着的少女脸上还有大病初愈的苍白,手里正百无聊赖的拨弄着一堆刻画着“御”字的瓶瓶罐罐,桌边坐着的另外两个少女正在说话。
“今时不同往日,二妹,你就别去了,那赵三小姐可不是什么好的,她那点意思谁看不出来,就是拿你探路罢了。”说话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她眉眼如画,长相算不得精致,穿着的衣裳也有几分陈旧了,气质却难得有几分书香气,看起来甚是舒服。
“大伯眼下出事了,爹考了几十年的钦天监,次次落榜,真不知要那对阴阳眼有何用?大姐你婚事早定下了,我还差三个月就及笄了,连亲事都没有着落,我爹我娘帮不了我,我难道还不能自己帮自己?”接话的女孩子明显漂亮了不少,虽衣衫寒碜了些,却也难掩出色的姿容,眼下她口中满是怨气,连带辩驳的声音也有几分尖锐,伸手一指,指着那在拨弄瓶瓶罐罐的少女,“不是谁都有六妹那等福气,送上门来贵婿!”
福气?卫瑶卿侧了侧头,余光扫了眼背后,虽然什么都看不到,趴了几个月了,方才痊愈,这叫福气?
张家突遭祸事,满门获罪,今上下旨男子为奴,女子入坊,百年世族的清贵不堪受辱,在圣旨来临的那一刻,张家上下六十七口人选择用白绫结束了生命。
她以为她必死无疑,谁知一睁眼就从张家的明珠儿变成了卫瑶卿,那一瞬间排山倒海涌来的关于卫瑶卿的记忆让她昏厥了过去,养伤这几个月也渐渐适应了卫瑶卿的身份。
张家是百年世族,人口错综复杂,卫家却不同于张家,在世族宗室林立的长安城毫不起眼,卫家的发迹是从卫瑶卿的祖父开始的,传到卫瑶卿也不过三代,却岌岌可危,眼下看来,离倒也不远了。
卫瑶卿的祖父卫烈运气不错,征召入伍之后,适逢大楚与南疆交兵,立了两次功,赶上先皇大赦,做到了正五品的亲勋翊卫羽林郎将,不过也倒头了,直到卫烈逝世还是个正五品的羽林郎将。
卫烈一生运气都不错,官运一般,但颇有贵人运,当年大楚与南疆交兵时,阴差阳错,救下了如今的司空崔远道。崔远道出自历经数朝不倒的博陵崔氏,不但是如今正一品司空,更是博陵崔氏现任的族长,美名远播。这位声名远播的崔大人在当年卫烈以性命相救时与其定下了一份亲事。一年前卫烈过世之前,崔远道亲自带着崔家这一辈中名声最盛的崔九郎的庚帖上门了。
说到这里,就要先提一提卫烈的两位夫人,他先娶夫人周氏,而后因卫烈弟弟死的早,兼祧两房,娶夫人黄氏,两位都是正妻,名分上说是妯娌,但嫁的却是同一个男人。
周氏生两子,长子卫同知,时任正三品中书令,也是卫烈最争气的一位儿子,次子卫同远,自幼开了阴阳眼,却屡试钦天监不中,至今白身,就是卫瑶卿的父亲;黄氏生一子卫同光,如今是个正七品的詹事司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再说崔九郎的庚帖,到了卫瑶卿这一代,卫烈三子统共有六个女儿,眼前那位颇有几分书香气的就是卫同知的长女卫瑶宛,也是这一辈的嫡长女,而另一位则是卫瑶卿的亲姐姐卫瑶玉,族里排行第二。
熟料选来选去,崔远道竟然看上了这一辈中排行最小的卫瑶卿,从一个父母白身的普通少女摇身一变,变成了长安城中赫赫有名的崔九郎的未婚妻,不知多少人夸她福气不浅。大抵是见亲妹妹有了这么好的一桩亲事,卫瑶玉开始结交长安贵女,盼望有朝一日能嫁个不逊于崔九郎的夫婿。
卫瑶宛和卫瑶玉还在说话。
“福气?二妹,你也看到了,六妹险些送了命。崔家后辈那么多,你以为崔司空为什么要舍了崔九郎与我卫家结亲?若非青阳县主看上了崔九郎,逼得太紧,崔司空又怎会与我卫家商量婚事?不过权宜之计罢了。”卫瑶宛在劝说,“况且,那些宗室世族,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的,那又有什么好?”
“不三妻四妾,像我爹这样么?”卫瑶玉冷哼一声,并未注意到走到门口的李氏,继续说道,“至今是个白身,有什么用?但凡出息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远的不说,就说大伯,不也如此么?而且我瞧着大姐你与三妹关系也不错啊……”
正对门口的卫瑶卿抬头看到了脸色发白的李氏,伸脚踢了踢卫瑶玉。
卫瑶玉瞪了她一眼:“干什么?”
卫瑶宛也未看到李氏,听她提起了父亲,脸色也不太好:“二妹,你懂什么?我与三妹其中的事情,又岂是你看到的这般简单?再者说也不是每一对妻妾都如母亲与姨娘那般的。”卫同知后院平和的前提是夫人小周氏与柳姨娘的隐忍。说到底不过是柳姨娘生三妹之时伤了身子,不能再育罢了。
“我瞧着就不错,你看……”
“啪——”
卫瑶玉捂着脸,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李氏。
李氏的手在发抖:“儿不嫌母丑,子不嫌家贫。你父亲再无能,他也是你的父亲!”
卫瑶玉有些发怔,待到回过神来,几乎是本能的尖声叫道:“我宁愿不是他生出来的!”说完这一句,卫瑶玉转身就走:“青桔,备车!我要出门!”
“这是做了什么孽啊!”李氏痛哭起来。
屋里乱做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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