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董策的杂物房中灯火明亮,一个焦碳红火的小炉被董策浇了一盆凉水,刹时间,呲呲之声不绝于耳,烟雾也刹时间弥漫而开。
董策拿着几个模具熄了灯后便走出了杂物房,回到自己房中开始用小铁锤将模具里的一粒粒铁珠敲出,然后慢慢打磨,等每粒珠子浑圆发亮后,他才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铁连环与几个如铁镯似的东西开始组装。
董策要做的是轴轮,已纯手工制作的难度虽然不低,可对董策而言只是麻烦而已,在他看来,最困难其实是看似很简单螺丝与螺帽,这东西,没有车床根本别想了。
眼看董策便要组装好了,突然房门传来敲门声,他眉头一皱,手里动作未停,张嘴问道:“什么事?”
“东家,有许多人在外求见!”门外传来六子的声音。
“都是些什么人?”董策手里动作依然未停。
“小的也不知道啊,不过他们有人一来就往咱门口堆放礼盒,都快将门口堆满了,有些人则是送来请帖,还有要拜见东家的!”六子一五一十禀报道。
“嗯?”董策有些疑惑,如果说是来求学的,不可能一下子突然冒出如此多人,但如果不是,他学子庙有什么值得人家巴结的?
细细一想,董策突然眉头大皱,也顾不上轴轮了,起身就走出门外,对六子道:“你先出去搪塞一下,我随后就来。”
说着,董策便从杂物房里拖出轮椅,然后坐在上面慢慢的转动出去,待他来到前堂,看到堆积如山的礼盒与拥挤在门口的人后,心下更是郁闷。
“咦,董掌教出来了!”
“董掌教,小人乃光禄少卿府中管事,我家老爷他……哎呀别挤,你们……你……”
“区区少卿府管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滚一边去,董掌教,我乃太常寺卿府上总管,我……啊!谁?谁打我,啊呀……别,有话好说……”
“什么鬼太常,一群给太平邪道**的窝囊废,安敢在此丢人现眼,哼!”
“尔等都别争论了。”一名青年推开挤到他身旁的管事,艰难的上前几步,对董策作揖道:“董掌教,在下礼部尚书之子蒋秩安,今夜不请自来,实乃被家父所逼,迫不得已。”
董策有些头疼的点点头,自语一句:“尽给我找麻烦!”后,抬眼看向蒋秩安道:“你回去吧,还有你们,统统回去,什么时候任命下来了,什么时候你们再来,现在是我私人的时间,麻烦你们不要打搅。”
董策说完,便让六子把门关上。
看着学子庙紧闭的大门,外面一众人只能干瞪眼,虽然他们极少受过这等待遇,但也不能随意发火,需知这董策是越来越不简单了,如今太平道被朝廷打压,逐步铲除,如今衍教很可能会就此崛起,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岂敢得罪啊!
人群渐渐散去,却依然有人不死心,希望用真诚打动董策,可惜,学子庙的大门关起来后,似乎就没打算再开了。
“真是麻烦。”董策回到屋中,继续组装轴轮,对于接下来的麻烦事,他也是无可奈何。
“计划都写得如此完善了,丫的随便找谁不能做,又把包袱丢到我背上,真当我是闲得蛋疼啊。”正想着,突然,一粒铁珠从董策手里的部件中弹射而出,心烦的他直接把零散的轴轮扔在桌上。
董策就是怕太后再找他才特意装的腿瘸,只不过,他要避免的麻烦是太平道留下的烂摊子,没想到,最后还是自己摆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计划写得再好它还是计划,用在计划上面的时间远不如执行,而且这件事他要参合进去,可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做其它事了,完全与他的理想背道而驰。
“东家!”六子又来敲门了。
董策刚要拿起零散轴轮的手一顿,没好气道:“他们还不肯走?”
“不是。”
“那是什么?”董策脾气真的很不好。
六子咽了一口唾沫后,低声道:“是……那位带帷帽的女子又来了!”
“好啊,我正想见她呢!”董策说完,让六子帮他推着轮椅来到学子庙前堂,既而起身一瘸一拐的扶着门下了台阶,而六子也是急忙把轮椅搬下台阶,整理了一下坐垫后,再搀扶董策坐好。
太后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帷帽,白衣,她面对董策时,口气也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要不要,哀家让太医来给董郎看看?”
“看个锤子啊。”董策丝毫没有因为太后对他称昵的改变而心软。
“看锤子?”太后明显不明白董策这话什么意思。
“我连剖腹取婴都会,对箭毒能不清楚?太后还是不要操心了。”董策语气更是不善。
太后总算是听出董策是在埋怨了,她竟抿嘴一笑,道:“能者多劳!还望,董郎不要推辞。”
“岂敢啊!”董策语调一高,不满更盛,他让六子回去后,正想自己推动轮椅往僻静的运渠而去,却没想到,太后居然学着六子刚才的样子,抓住轮椅后的罢手,可是一用力后却根本推不动。
“您可别在给我添麻烦了,要往别人看到,我脑袋还要不要啦?”董策摇头叹道。
太后虽然也是个倔强的女子,牟足劲后硬是将董策给推到了运渠边上。
这一幕,让躲藏在暗处的张义伯看得目瞪口呆,再次坚信,董策和太后的关系越来越不一般了,心里也在暗暗侥幸,曾经带董策去铁鹰府时幸好他没的手,反倒是被董策打晕了,否则现在董策如果要秋后算账,他的小命就算能保得住,地位是绝对要丢了啊!
太后掀开帷帽,露出那张毫无粉黛的绝色面庞,可她这个人即便再美,也都将被她睥睨天下的威严气质所掩盖,令人不敢仰视。
“你也别怪哀家,如今朝堂上,能让哀家信任之人虽有不少,然,他们根本离不开现在的位子,你说,哀家除了找你,还能找谁?”
“虞侍郎啊。”董策甩锅道。
“玲珑性子注定她只能做小事,即使哀家想给她机会,她也难以服众!”
“我就能服众了?”董策对于这个问题同样好奇,真不知,这娘们在朝堂上把自己抛出来后,会掀起怎样的浪潮?
“这是自然,除了哀家觉得你行外,还有御史大夫,大理寺卿诸多大臣向哀家举荐你,所以,不是哀家故意要让你站出来扛起重担的。”太后语气温和道。
董策无语了,终究还是自己把自己给坑了!
“得,我就给太后您打造一支精英团队,有了他们在,计划保证能完美执行,我也可以抽身了,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对于董策的说话方式,太后也早已习惯,笑道:“既而你答应,那自是一切按你意思来办。”
“好,我这便回去准备。”董策说完就想走,可没料到太后此行似乎不仅为了此事而来。
“且慢,有件事,哀家还想和你商量一下。”
董策是避无可避,只能道:“说。”
这一刻,太后突然感觉自己的地位和董策完全调转了!但她却没有恼怒,反而抿嘴一乐,笑道:“哀家还是第一次看到董郎如此不镇定!”
董策脸色不变,肃然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想要做的事,有人想为国效力,便有人想游戏人间,我心比较野,喜欢居无定所,可偏偏太后硬是把我摁在这里哪儿都不能去,伴君如伴虎,您说我能淡定吗?”
“呵……!”太后居然嗤笑出声,不过很快她就收敛了笑声,语气依然带着笑意道:“可哀家听闻,董郎家中便有一头真正的猛虎,你连养虎为患都不惧,何惧我一女子!”
“我的天啊!这花枪打得……”董策摇摇头,道:“还是说正事吧。”
太后也收起笑意,道:“董郎计划之中,提及了戒毒所一事,哀家很想知道,董郎可有什么办法能更快去除莺粟之毒?”
董策听后神色一正,道:“无药可解,如果只是服用少许,尚可用意志强撑过去,但毒入骨髓后,纵使意志如铁,也会脆弱如蚁,唯一的办法只有让他们过着如监牢的生活,锻炼自身增强意志,时间长后,体内莺粟毒会自行消弱,但,我师父曾言,十有八九的瘾君子即使深知此毒危害,但只要有机会,他们都会再次服用此毒,所以我才会提议建立缉毒院,世世代代的与莺粟抗争下去。”
殷太后一声长叹,虽然她来之前就猜到结果,可这结果她还是无法接受!
别看如今洛阳很快恢复生机,但在洛阳之外,已经快翻天了!
而且洛阳不出事,是因为太平道把中州所有茶药拢聚于此,在她下令全力打压太平道后,这些茶药也一并消失了,很明显,这是朝中大臣所为,但她没有下令搜查,而是变相的拖延下去,希望能在那些茶药用完前找到瘾毒的解药。
可是如今一听董策的话,太后知道真正的恐慌还尚未开始!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瘾毒再流入中州,国安府必须即刻建好,董郎需要什么尽管提出,哀家一并答应。”
董策点点头,和之前一样,说等写完计划再联系太后。
这个计划自然和国策不同,而是如何培养一批骨干精英的计划书,写起来也用不着多长时间,但时间再少它也是时间啊,对于时刻想要脱身,回归以往悠闲日子的董策而言,就是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