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杭府上空,黑压压的乌云看得人喘不过气来,轰隆隆的雷鸣提醒着人们夏季的第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陈彰刚送走一位客人,回头便见董策走过来,似乎要出门。
“东家,这雷雨快下了,最好还是少出门为妙。”
“我也想啊,可是看了今天九流堂的汇报,我没时间了。”董策说完,提了把油纸伞便出门了。
陈彰了一会呆,这才匆忙跑到董策的办公桌上,拿起九流堂的送来的信件。
这信寻常人根本看不懂,但陈彰现在已经完全能掌握了,这一看之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了。
“做了这么多事,难道还无法阻止?”陈彰不知道,因为他从来不会用这种利益捆绑的和平手法解决事情。
但听了董策的大计后,他觉得十分可行,毕竟,士族是最怕冒险的,当事态没有展到让他们别无选择时,他们通常都是在观望。
而今,朝廷大展拳脚,虽说一切都是为了给太后积累名望,然后被众星捧月般登基,而非,她自己要求登基,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后果。
前者是顺应天命,百姓拥戴,后者,只是谋朝篡位。
积累名望就要改革,要变法,从推行水稻开始,开科举,建法治三院,再到支持国教的义务教育,让学子庙遍地开花,连续取消州府坊市制,最后,国师居然还要伸手到赋税上!
前面,不论对民,对士族,那都是有好处的,唯独最后一项,百姓愉悦,士族却伤筋动骨啊!
当然,知道是国师所为的只有少数人,陈彰就是其中之一,外人根本不知道,可人家不傻,宫里也有人,对于为何太后要变法,他们还是受到了一点儿消息啊!
摊丁入亩,好一招釜底抽薪,士族能舒服吗?
“国师弟子究竟如何办事的?怎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事情告知太后?”陈彰怒急。
陈彰不知道的是,他急,有人比他更急,其中最为有权势的便是殷太后本人!
她不过是询问曹洛蓉,如何用最快的办法得到更多百姓拥戴,另外,近来战乱多,人口锐减,用什么办法使百姓多生多养?
无疑,摊丁入亩是最好的妙招,曹洛蓉也觉得能提,只是她都没想到,这番话说出来后就是覆水难收!
京里对于田税把控很严,少有人敢私藏地皮的,况且,因为太祖当初把地都分给了士族,谁家有多少都记载着呢,你能藏到哪?
可江南不同啊,因为当初桓王大杀四方,死了太多的士族了,导致那些地归属者十分不明确!
可太后却没管这些,她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让士族卖地给百姓,没钱的百姓可以到万三钱庄借,然后在施行摊丁入亩。
另外,太后打算扩建洛阳,这新城的地皮铺子,打算赠于卖地士族,谁卖得多,谁得铺子越多。
你不做生意,也可以租,以如今洛阳一铺难求的情况,这简直就是会下金蛋的鸡啊,多少士族要眼红。
悄悄人家艺苑,才多大的地?一年收入比那千百亩还恐怖,再看看马场,羡慕得人几乎要吐血啊!
如果黄中钦不是和皇室有点儿沾亲带故,恐怕早被人给灭了,将马场占为己有。
很明显,太后要让士族把重心投入商场,把田产交给百姓,如此,应该不会得罪什么人了。
虽说,她这一系列措施,只是拿洛阳做尝试,而非瞬间不及全国。
可饶是如此,别人的心能不荒吗?
或许,她就是逼着江南士族做出最后选择,她等不起了。
除此之外,第一批科举进士大多数去了国安,等学习完直接外放,而这批准备去的也是江南!
所有行动,这在江南士族眼里,那就是针对他们的,告诉他们别犹豫了,是战是和,给句话!
大雨,终于降下。
整个余杭府都朦胧了,让人难以看得清晰。
越王府内,吴国公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会咿呃咿呃叫唤的老人。
“多久了。”吴国公沉着声问道。
“两年了,自父王中风倒下后,就再也没起来。”说话的是黄朗靖。
“都两年了,为何不提?”吴国公真的怒了。
黄朗靖拱手道:“哥哥们不让!他们说,父王只要活着,就不能把他中风的消息传出去,否则杭州必乱。”
“乱!乱还不是他们搞出来的。”吴国公愤然转身,对着黄朗靖道:“他们呢?”
“去兵营了。”黄朗靖惭愧道。
“当真!”吴国公眉头大皱。
黄朗靖又道:“他们得知太后的措施时,知道不能再拖了,何况,国师就在这里,不想成为第二个郢州必须先下手为强,故此侄儿立即把林伯您请来了。”
“他们还真敢啊!”吴国公怒极反笑。
“林伯,如果现在不出手,恐怕就晚了!”黄朗靖提醒道。
吴国公却摇头道:“不急,看看,到底是谁站在他们那边,这之后的事情,你就不要参合了,否则必会牵连到你身上。”
吴国公没有久留,嘱咐了黄朗靖一番后,立即离开了王府。
待出到王府大门外,吴国公一上马车,立即对着车内另一人道:“国师未卜先知,当真神人!”
“不敢当。”董策摆摆手,待马车行驶后,他继续道:“今早,碰巧我的人看到四公子,六公子和八公子在王府碰面,然后一同离去,故而,我就到了您府上。”
吴国公有些愣神,他也派了人去盯着董策,而且,他很清楚绝对不止他一人,恐怕余杭府当地的士族大户都派人盯着这位国师吧,可就算这样,还是在一点风声没收到的情况下,让人把事情给办了!
这国师平日里,除了忙生意外也没和什么人接触啊,怎么突然间,整个杭州的风向都随着他的心意所动,这究竟是何等的能耐?
他哪里知道,董策在偷偷进入杭州后,就开始铺路了,等着他们跳呢,这哪算什么神人啊,至于越王的病,那更简单,他派人绑了王府里赵大夫的家人,早已得知越王中风了!
其实这也不奇怪,他一直听闻越王好色,御女无数,如今都快七十了,居然还弄花娘册,这……要他真行,董策真要跟他学学了!
越王的长子早战死了,二子,三子一个夭折,一个骑马摔破脑袋傻了,剩下的庶子个个都是谨慎之辈,知道老爹谋划的大事一直没开始,他们就更不敢顶上世子头衔,否则事败了一点挽回的机会也没了。
故此这就便宜了九子黄朗靖,但这小子也不傻,可不敢卷入这场风波中,故而早早给贤王去了密信,也算证明他与此事无关。
当日,董策在东江林苑表明身份后,没几天贤王也受到了消息,立即派人送信给他告明此事,让董策想办法保住黄朗靖。
董策哪能有什么办法,他自己或许都自身难保。
如今,三位公子是一不做二不休,都希望迎来一场大乱,好凭实力说话。
也由此可见,他们得到了很多地,或许,当年桓王在前面杀士族时,越王就派人在后面收地皮,否则这三个家伙急什么?
“用不了三个时辰,府卫军就会全部进城,在加上一些世家的私兵,要控制余杭府不难,如果给他们占了上风,其余观望的世家绝对会站到他们那边。”吴国公说道。
董策想了想,道:“国公难道没办法先他们一步整合士族?”
“如果有,老夫也不会在这了。”吴国公摇头叹道。
“老狐狸!”董策心里暗骂一声,表面上则笑道:“我万三钱庄早晚要铺满全国的,不过,想要快,则必须大比金钱的投入!”
吴国公却摇头一笑,道:“老夫对此没什么兴趣。”
“哦!”董策却只是疑惑一声。
吴国公显然也明白董策是等他开价了,于是说道:“老夫想知道,关于东瀛的银矿,是否属实?”
“还惦记上呢!”董策心里苦笑,毫不迟疑道:“当然,我教有人在东瀛生活了二十年,几乎走遍东瀛各地,其中的确记载了几处银矿,本来,是给我衍教未来崛起的本钱,不过现在得了朝廷支持,我看也用不上了,但,谁会嫌钱多呢,国公真有有兴趣的话,我的船也造好两艘了,可以先行一步去看看!”
吴国公哈哈一笑,道:“到时候,老夫的人还要多仰仗国师照顾了!”
银子,那绝对是硬通货,如果东瀛真有银矿,并如董策所言能买下半个大宁,那将是多大一笔财富?可让世世代代享用无尽啊!
两人一拍即合后,吴国公立即派人通知士族们。
东江林苑,大雨丝毫无法阻挡这些人的热情,一场激烈的争论开始了!
“太后名不正言不顺,赶走陛下让殷家掌控朝廷,意欲为何,何须多言?”
“非也,太后乃是为了陛下未来,如果她退居幕后,那才是真正把天下拱手让给殷家,况且,我已受到丁常侍的密信,他劝我等务必要辅佐太后,不可有异心!”
“信!我看,是假的吧,况且,丁常侍到底是不是站在陛下这边还是两说!”
“没什么好争论的了,如今事态很明朗,太后掌权后,殷家并没有掌握多少实权,几乎和陛下在位时一样,如此,还不能说明太后是想给陛下回归而铺路吗?”
吴国公和董策一直不开口,他们也不想看口,就是要看这些人争论,对于反对太后之人,他们也没有为难的意思,他们就是要拖!
只要这群人在这里,继续争吵,那这仗就打不起来,至于什么府卫军,想要调动真是异想天开了,因为,城外军营的府卫军根本剩不了多少了,七成都让黄朗靖私自调动到成为,建球场呢!
故此,这帮士族的私兵才是真正的隐患,但是,他们如今分为了两派,谁敢冒然出手啊!